李克农称奇:他创造了近代谍战一个奇迹

孙岩 红星故事

来源:品山文史

凡被敌方逮捕过、或身份暴露被通缉的间谍,是无法再打入敌方做卧底的,更不要说打入敌方高层了。但一位曾被捕、遭通缉的中共情报员,竟改个名字进了蒋介石的军委会参事室,这在近代谍战史上可说绝无仅有的。

这个创造谍战奇迹的情报员名叫沙文威。

沙文威获取的重要情报,让周恩来多次拍案称好。沙文威三次打入国民党中枢的奇迹和获取情报的至关重要,让向不轻易夸人的红色谍王李克农也连连赞叹:沙文威厉害,沙文威厉害!

一、16岁的职业革命家,20岁与朱家骅、陈布雷结下'生死缘’

沙文威原名沙文溶,1910年出生在浙江宁波鄞县沙家村的一个儒医家,是五兄弟中的老四。

沙文威三岁时父亲过世,他在大哥沙孟海资助下读到浙江省立中学,15岁加入共青团并担任宁波市委组织部长,不久转为中共党员。1926年沙文威在宁波组织纱厂工人罢工,遭到浙江军阀的通缉逃往上海,16岁就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生涯。

不久沙文威潜回宁波。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事变”,在宁波是4月9日开始逮捕杀害共产党人。17岁的沙文威组织群众大会抗议,遭到国民党军队的血腥镇压。他又一次侥幸逃脱,改名沙重叔隐藏在宁波一所小学教书,却因为书教得太好遭人嫉妒,不知怎么查知了他的身份向当局告发。1930年沙文威被捕,关在杭州的国民党浙江陆军监狱死牢里。

沙文威的大哥沙孟海当时书法与古文已蜚声海内,被时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朱家骅延揽为秘书。他得到消息后去向朱家骅求救:“我有个弟弟可能误会了,现在被抓到陆军监狱,你能不能把他保释出来。”

朱家骅是中国近代教育和科学先驱,二十四岁任北大教授,之后又担任过广州中山大学和中央大学校长,参加过五四、六三、三一八等学生运动,九一八时以中大校长之尊还和学生一同游行,也曾是个热血青年。朱家骅敬重沙孟海的学问人品,当即答应说:“你以我的名义,给浙江省长张难先发个电报,把他交保释放。”

沙孟海怕光朱家骅一个人张难先还不买账,想请国民党中央秘书长兼蒋介石的大秘陈布雷也出面担保。

陈布雷和堂兄陈屺怀都是古文大家,与沙孟海有师生之缘,又是宁波同乡,曾在商务印书馆共事。这时陈布雷可能不在南京,沙孟海就找陈布雷的弟弟陈训慈说:“我四弟被关在陆军监狱,朱家骅同意打个电报保释,能否请陈布雷先生也签个字。” 陈训慈说行,这个包在我身上了,我跟大哥说一声。

沙孟海当即以朱家骅、陈布雷的名义,打电报给浙江省长张难先。陈布雷是蒋介石的“文胆”,张难先要卖好,马上就把沙文威放了,随即打电报给陈布雷说,你的电报来了以后,我已经把那个沙重叔放了。

这时陈训慈还没来得及告诉陈布雷,但陈布雷一听张难先说是沙孟海的弟弟,就什么都没说。后来沙孟海去向陈布雷道谢,也是宁波人的陈布雷用宁波话说,反正没啥没啥,自家人。

沙文威就此与朱家骅、陈布雷就此结下'生死缘’。

经此一番操作,沙文威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通缉的共党要犯”也名声在外,很难找到工作,还患了肺病。沙孟海把他送到上海一家天主教会办的医院治疗,出院后又为他在南京电话局找到了一份差使。

图、浙江鄞县塘溪镇沙氏故居

二、被“远东第一女谍”起用

沙文威的生计问题得以解决,却非常焦急失去了组织关系。直到1934年,一个宁波中学的老同学、曾经留苏的胡世杰来找他,说“吴先青要见你”。

吴先青是浙江学运和共运的风云人物,被中共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参见:中共谍报之花,远东第一女谍遭斯大林杀害)。沙文威一听吴先青要见,知道是党组织来找自己了,急切切赶到上海,见到吴先青第一句话却是:“我被捕过。”

吴先青很感动,几乎所有被捕过的人都害怕组织不信任,对“被捕”讳莫如深,可沙文威竟如此坦荡!吴先青说她知道沙文威被捕过,也知道他在狱中没有出卖组织和同志,正因如此,才把他找来谈谈。

吴先青1930年从苏联回国后在中共中央特科工作,两年后又到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任情报组组长,是谍王佐尔格的得力助手。吴先青直接点出了找沙文威来的主题:“中央局书记李竹声被捕了,有人说他叛变了,有人说他没有叛变,你能不能到南京打听打听他被捕后的真实情况?”

李竹声和吴先青是同期赴苏、又同时回国的同学,由于参加王明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小集团又得到共产国际代表米夫赏识,当上了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副校长,回国后被共产国际指定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执行局书记,是当时中共中央负责人博古之下的第二把手。由于中央执行局被中统特务渗透,1934年6月李竹声被特务诱捕,随即从上海押解南京中统总部。

李竹声是否叛变关系太大了,所以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都急于查明李竹声被捕后的情况。但中央特科打入中统的龙潭三杰和杨登瀛暴露后,没有了得力眼线,难以查知内情。因为了解到沙文威获救,是沙家在国民党高层有得力的关系,所以才紧急找到已失去组织关系四年的沙文威,试探着让他去打探(参见:中共情报四杰:周恩来弥留之际才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沙文威清楚事情的难度,但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十天之后,他就把李竹声叛变的详细情况报告给了吴先青。另外他还查明:这次中统特务渗透进中共中央执行局、捕获李竹声,是顾顺章和余飞的策划。

1931年顾顺章和时任中共总工会委员长余飞(沙文威嫂子陈修良的前夫)被捕叛变后,都在中统总部为破坏中共地下组织出谋划策。因为他俩熟知中共内部情况,对中共地下党和共产国际远东局构成非常大的威胁。

沙文威如何查明的内情,未见记载。推测就是通过沙孟海与朱家骅的关系:朱家骅此时任交通部长兼教育部长,并主导与德国的合作。虽然朱家骅几年后才接替陈果夫陈立夫兄弟掌管国民党党务并兼中统局长,但在中央党部及中统内已有不少追随者。

因此在沙文威查清李竹声被捕的情况后,吴先青又要求沙文威去探查顾顺章和余飞的情况。

这次沙文威借余飞曾和他三哥沙文汉在莫斯科共事的关系,直接去见了余飞,巧妙地探问了余飞和顾顺章的情况,几天后就向吴先青做了汇报。

经过试探和考验,吴先青发觉沙文威正是中共和共产国际急需的情报人才。于是她代表中共中央特科宣布恢复沙文威的组织关系,并安排他到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工作。

图、青年沙文威

三、拿到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计划”

1935年蒋介石在武汉设立行营,指挥对中共苏区的围剿。中共中央决定成立武汉情报组,争取拿到战略预警性的情报。

由于沙文威在探查李竹声、顾顺章、余飞情况时的出色表现,中共上海中央局把沙文威从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调到中共中央特科,由李克农领导,指示他设法打入武汉的国民党机关。

沙文威再次请沙孟海帮忙,把他调到了武汉电话局。凭借电话局的便利条件,沙文威截获了不少国民党军政系统的情报,但最重要的,他拿到了蒋介石进攻苏区的“第五次围剿计划”,而这又得自于五年前结下生死缘的朱家骅。

毕业于柏林大学的朱家骅,是国民政府与德国进行全面合作的主要推动者。国民党策划“第五次围剿”时,他请来一位德国陆军元帅塞格特给蒋介石做总顾问。塞格特为蒋介石设计了一个采用“碉堡战术、步步推进”的围剿计划。

中共通过在蒋介石南昌行营和国民党湘鄂皖剿匪司令部的内线,得到了德国元帅塞格特给蒋介石制订了围剿计划的情报。

中共虽然挫败了国民党对苏区的四次围剿,但这之后国民政府与德国进行军事合作,引进大批德式军械装备,聘请德国顾问训练部队,军队质量和数量都有很大提升。因此这第五次围剿国民党军将采用什么样的战略战术,关系着中共和中央苏区的存亡。

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远东局动用了大量的情报人员,包括打入蒋介石行营的高级军官、共产国际的德籍情报员,都没能探查到这个计划的内容,沙文威却拿到了完整的“第五次围剿计划”——塞格特的计划是用德文写的,蒋介石让朱家骅翻译成中文;朱家骅翻译后让沙孟海润色;和大哥住在一处的沙文威,便把这个关系苏区存亡“围剿计划”抄了下来!

可惜由于共产国际和王明的左倾盲动指挥,虽然拿到了蒋介石的“围剿计划”,中共中央苏区的第五次反围剿还是失败了,不得不开始了战略大转移——长征。

图、1947年沙家在上海,前排左起:沙文汉、沙孟海、沙尚之(陈贝贝);后排左起:沙展世 (沙孟海长子)、陈修良、沙文威

四、换个名字进了蒋介石的军委会参事室

西安事变后,国民党的政治重心又移到南京。中共长江局指示沙文威回南京,由中共中央联络局局长、八路军南京办事处处长李克农领导。

当时蒋介石推行“重整道德、改造社会”运动,成立“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并亲自担任会长,作为他掌握中国政治主导权的重大措施。1937年2月沙文威回到南京后,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条打入国民党高层的'东山捷径’!于是他通过同乡关系,到“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做了一名乏人愿干的干事。

沙文威的独辟蹊径很快就收到了奇效——这一年的6月,他以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干事的身份,进了蒋介石在庐山开办的军官训练团(沙文威《汪菊影同志传略》,1993)。

庐山军官训练团是蒋介石为整顿军队、将大批中下级士官培养成中高级军官而开办,成员基本从嫡系军队选拔。沙文威却走'促进会捷径’进了训练团,以'一介白丁’成为了蒋介石的门生和'嫡系军人’。

沙文威在庐山听了蒋介石、汪精卫、陈诚等军政要人讲抗战方略,了解到国民党政府“全力抗日、不向共产党进攻”的底。回到南京后他向李克农做了详细汇报。

中共中央当然会从多条线获取国民党战略决策的情报,但沙文威直接听到的蒋介石等人的抗战方略,应该对中共中央制定抗战时期的策略起了一定作用。

1937年冬,国民党政府从南京迁到武汉后,由陈布雷建议,蒋介石决定在军委会下面成立一个参事室,请各派系军阀的高级将领和一些政要出任参事,共谋抗战大计和参议重要政治、军事、外交问题,任命朱家骅任参事室主任。

打入军委会参事室,无疑能够获取许多国民党的最高机密。沙文威向李克农毛遂自荐,去打入军委会参事室。

沙文威两遭通缉,还被国民党政府逮捕过,按道理讲是不可能再去卧底的,况且在参事室成天要面对的,就是他当年出狱的保释人朱家骅;经常要打交道的,是他当年出狱的另一位保释人陈布雷。但中共方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同意沙文威冒险一试。

沙文威去请大哥沙孟海向朱家骅推荐他进参事室。沙孟海说他可是你当年的保释人,这恐怕不行吧。

沙文威说事情已过十年,他事情又那么多,恐怕早就把这件事忘了。再说当年保释时我叫沙重叔,现在叫沙文威,他也没见过我,我们兄弟又多,朱家骅不一定弄得清他保释的是哪一个。

其实沙家兄弟五人,除了沙孟海'不问政治’,他的四个弟弟都是共产党,而且个个名气不小,朱家骅不应该不知道跟了他十余年的秘书的弟弟们都是共产党。但沙孟海一向帮助和掩护四个弟弟,说那我就去试试吧,便心里打着鼓去和朱家骅说了。

朱家骅确实是事情太多太忙,教育部、交通部、主掌对德合作、筹建中央研究院、又做了国民党秘书长、党务委员会主任兼中统局局长,还有军委会参事室的主任。据朱家骅的得意门生顾颉刚讲:朱家骅那时平均一天见八十个客人,夜中看一百多件公事,还有许多开会和外交事务。因此朱家骅大概忘了沙孟海的四个弟弟都是共产党、也没想沙孟海现在保荐的四弟就是他当年保释的共党沙家老四,二话没问就答应让沙文威进参事室当干事。

沙孟海可谓是沙文威一生的'福星’,他三次进国民政府中枢机关卧底、获取大量重要情报,皆是沙孟海帮助。朱家骅则可说是中共情报战线的'功臣’,除了沙文威,中共几个贡献最大的情报员,如沈安娜,也是朱家骅安排到国民党中央党部、从而让“毛泽东时刻把着蒋介石的脉”(参见:周恩来派出的十位“大秘”)。

 1938年1月沙文威出任了军委会参事室干事。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躲着朱家骅,后来见朱家骅多半已忘了当年保释他的事,才慢慢放开手脚。

干事虽低于参事,却是参事室真干实事的人,尤其是真要干事的沙文威。他负责收发文件:送交参事室的文件先由他查看,根据内容分类或分送有关参事;参事室拟定的文件,也由他分类后分送有关部门。

按规定只有“绝密”文件,沙文威不能拆看,要交给参事室的主管秘书。不过参事室的许多杂务,如购置书柜、文件柜等用具,沙文威都包揽了办理。他不贪污也不拿回扣,这些物品买得又好又便宜,只是:文件柜保险柜的钥匙,他都多配了一把。

沙文威又格外'勤奋尽职’,参事室偌大一个机关,除了若干参事,还有一位主管秘书和十四位干事,只有他住在机关,天天'值夜班’。夜阑人静之时,他就打开文件柜保险柜,从从容容地把需要的机密文件或绝密文件抄录下来。

在武汉时,由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南方局组织部长博古的夫人张越侠与沙文威的夫人汪菊影联系、或李克农与沙文威联系;国民政府和军委会迁到重庆后,改由《新华日报》的主编、也是中共四大情报系统之一的负责人吴克坚与沙文威联系(由此也可看到沙文威的王牌间谍地位)。国民党决策机关的秘密文件,就这样由沙文威通过李克农、张越侠或吴克坚,源源不断地到了周恩来和延安毛泽东的案头上。

对沙文威的'勤奋尽职’,参事室主管秘书十分高兴,几次对沙文威说:“朱先生对你的工作很满意!” 吴克坚也多次告诉沙文威:“周恩来非常喜欢看你写来的情报!”

图、重庆国民政府军委会旧址

五、三次打入国民党中枢机构的情报奇才和策反大师

沙文威在军委会参事室不光搞情报,还逐步建立起一个情报网。1941年春,他发展的两名情报员在浙江被军统特务逮捕。周恩来得知后,立即让吴克坚通知沙文威:离开重庆去上海。

沙文威到上海后,先后在中共江苏省委保卫工委、中共华东局和上海局的情报部工作,搞日伪的情报。有的文章讲沙文威在此期间曾打入中统,但据沙文威的自述和当时江苏省委及上海局情报负责人之一张执一的回忆《在敌人的心脏里》,沙文威并未曾打入过中统。

沙文威是在抗战胜利后,由中共上海局情报部负责人潘汉年派往南京。沙文威仍是由大哥沙孟海向朱家骅推荐,到国民政府教育部的京沪特派员办公室当了专员,后来又到中央研究院总办做专员。沙文威如何圆的1941年从军委会参事室不辞而别,以及之后几年的经历,其说不详。

朱家骅在掌管国民党党务、组织部和中统期间,因大批清除“CC”分子,引起陈果夫陈立夫兄弟和蒋介石不满,抗战胜利前后已交卸党务等职,专任教育部长和中研院长。1941年军统逮捕沙文威的下线,不是没有知会中统,就是朱家骅不知道此事。总而言之,由于国民党内部的种种纰漏,沙文威才得以再二再三地打入国民政府的中枢机关。

1946年国共内战一触即发,中共中央急需搞到国民党在各大战区的军事部署和军队调动情报。沙文威再次到南京打入国民政府中枢,就是接受的这一任务。

1929年时,中共特科有一只“风筝”奉命打入国民党军,多年'失联’。沙文威从李克农那里得知有这只“风筝”,经过追索核查,找到了这只曾是他1927年时学运战友的“风筝”,当时已出任国民党军政部联勤总部少将副司令、兼技术委员会主任的汪维恒。

沙文威联系上这只“风筝”后,国民党在各大战区的军事部署、军队调动等绝密情报,便源源递送到中共中央。中共领袖们便根据这些情报,制订各战区的作战方案。这对于中共解放战争的贡献,可以说是价值无可限量。以致李克农连连称奇赞叹:沙文威厉害,沙文威厉害!

1948年,沙文威担任了中共南京市委“策反委员会”书记,协助市委书记陈修良(沙文威三哥沙文汉的夫人),策动了国民党海陆空军大起义,为和平解放南京做出了重大贡献(参见:女特工:建国前穆桂英毛泽东盛赞,建国后海瑞毛泽东怒批)。

图、1987年沙文威(左三)和陈修良(右一)在鄞县樟村烈士墓

建国后,沙文威改名史永,先后在中共中央统战部、全国政协工作。或许是由于长期卧底造就的谨言慎行,又或许是他再次改名'潜伏’,沙文威竟奇迹般地逃过了对“潘汉年反党叛徒集团”的大清扫,和“反右”等运动,直到文革才被打成'叛徒内奸、批倒斗臭’。文革结束后得以平反,任全国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1990年以80岁高龄离休。1999年逝世。

只有在那个“大风起兮云飞扬”的特定时代,加上两位特定人物沙孟海、朱家骅的助成,艺高人胆大的沙文威才可能造就这样一个曾被敌方逮捕、再打入敌方高层卧底的谍战奇迹。

当时中国最优秀的一批青年知识分子,大都选择了走共产主义道路来救中国,其中一些佼佼者,又被中共选派到需要最高智商的情报战线工作,也就难怪国民党一挑选人才,就选上了这些中共情报战线的“佼佼者”。(参见:中共顶级间谍中的清华学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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