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星星的小女孩
数星星的小女孩
文| 黄溪
夏天的雨随着一片远来的云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可它还是不经意打湿了马鞍山上用花岗岩石铺成的小路，也打湿了那些没有花开的绿紫藤，还有小雪她那已有几根霜丝的发端。在雨中漫步，听小雪讲了一个和她学生有关故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就默默下到了我心里，找不到风干方向。
1
那还是在我带的这个班二年级的时候，班里一位叫子滢学生引起了我的特别注意。这个学生上课的时候，精力总是不能集中，每天眼睛红肿感觉一直没有睡够一样，这种反常的情况有一阵子了。有一天放学，我就把子滢单独留了下来，问她为什么不专心听课呀？子滢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凭我怎么样去问，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只好让她回家。随后拨通了子滢母亲的电话让她抽时间来学校一趟。
子滢的妈妈穿着整洁朴素，神情暗淡，这和子滢多么相似！我向她说明了子滢上课的情况，她听完并不意外，她说子滢的父亲半年前刚刚病逝，这对一位开始懂事的小孩来说，影响肯定是巨大的。看着子滢妈妈不停用纸巾擦拭眼泪，那种悲伤，那种无助，让我的心像落地的玻璃一样都碎完了。我不好多问，感觉再去提起这件事都是一种极大的罪过。
之后我便开始有意识的鼓励子滢，经常刻意让她朗读课文，然后夸她朗读课文的声音好听有节奏，也有意识的在同学们面前说她写的字很漂亮。同时也告诉别的科目的老师注意这个孩子，尽量给她更多的温暖和关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你能要求她什么呢？不能！你只能引导她面对阳光的方向。
2
这种方式似乎起到了作用，子滢的成绩慢慢提升，上课也能集中精神了。
有一天学校组织全体同学郊游，从集合上车那一刻起，子滢就一直紧紧跟着我，她凑近我耳边小声对我说：“老师，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您。”大概我能猜到她想对我说什么，我说：“既然那是你的秘密就让它藏在心里好了。”子滢感到有些失望说道：“老师，我就想告诉您。”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好吧，等下车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分享你的秘密。”她这才满意的笑了，我知道这是她出于对我的信任，那我这老师也算做的合格了。
这次去的地方靠近都乐公园，植被很好，所以空气也很好。同学们都结队去玩了，只有子滢和我漫步走在林间小路上。
“老师，我没有爸爸了，在我们班只有您和杨阳同学知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是不是很可怜？”子滢说话的语气和大人差不多，可我听起来却是满腹的酸楚。
“你怎么会可怜呢？你还有妈妈，还有那么多亲人，你还有老师，还有这么多同学。”我尽量用轻缓的语气去安慰她。
“老师，有好多晚上我都会隔着房门听见妈妈偷偷哭泣，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一点都帮不了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妈妈不去担心我。以前每晚等她睡下了，我就会偷偷穿好衣服爬起来跑上楼顶的天台数星星。
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就爱在夜晚陪着我数天上的星星，告诉我哪里是银河，哪颗是北斗星，哪颗是牛郎星，织女星。他还说人死了就会住到天上去，天上很温暖也很美丽。于是每晚我就会对着星星说，爸爸，我也想带着妈妈去天上，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说话时的嗓音还带着稚嫩，却是今生我听过的最让人崩溃的话语。眼泪就这样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忍着却流回了我鼻孔里咸苦的。“子滢你是个好孩子，你是妈妈活着的最大希望，除了星星，白天同样也是美丽的，最关键的是你也非常美丽，你看我们身边的这些小草，这些大树尽管寸步难移，但它们是如此的坚强，如此的让自己多姿多彩，爸爸也一定希望你和它们一样能茁壮成长。”她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但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说哪有这么简单？可我想不出更好的语言来开导她。
3
在一次课间，我听见了子滢伤心的哭声，这把我吓了一跳，赶忙去看是咋回事。原来她的衣服被一位男同学弄脏了，她想让那位男同学帮她弄干净，那位男同学不愿意就咬了她两口，咬人是最疼的，看着子滢胳膊上深深发红的牙印，我怒火中烧，“你是人，又不是动物，动物才会咬人。叫你们家长来带去医院看看。”我想我的举止一定是把小男孩吓坏了，他不敢作声。
我从学校医务室找来酒精为子滢伤口消毒，过了一会子滢说：“老师，我们不可以叫家长么？我妈妈那么辛苦，那么忙碌，我不希望她看见我这样，又为我操更多的心。我在开始学跆拳道了，那里摔得还要疼，我不怕疼，我能忍。”多好的孩子，有这样的学生作为老师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你们作为同学能在一起学习，能在一起玩耍就应该是一家人一样相互帮助，互相爱护。老师相信你们都是诚实的孩子，回去后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家长，让你们的家长来决定这件事怎么处理，好吗？”他们同时都点了点头。看着子滢微蹙眉头，好心疼，在这个社会多少的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那么善良，那么懂事。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都有吧！
后来我接到了两边家长打来的电话，他们处理的很好，其实这个世界只要大家都带着善意，多为彼此着想就没有处理不好的事情。
4
每到期末，子滢就会偷偷问我：“老师，下个学期您还会带我们班吗？”我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会，一定会。子滢你有什么心里话就给老师写信吧。”她满心喜悦的点了点头说：“谢谢老师！”我说：“不，老师应该谢谢你，你让老师的每一天都带着责任，带着希望也带着幸福。”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无悔我的岗位，作为老师让我的生命充满价值。
我真的收到了子滢写来的信：“老师，有许多话我只能对您一个人说，我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靠双手改变我和妈妈现在的生活？妈妈太累太累，她的负担好重，我常常会想生活对我们好不公平，是我拖累了妈妈，如果没有我，她是不是会轻松多？······”
一个不满十岁小孩写这样的信让人不忍粹读，这种苦难于她实在是太早了。也许在我们身边还有更多这样的小孩，我们不曾关注过，比如父母的离异或者那些留守的儿童，我们过早的让他们承担了不该承担的东西，过早的思考他们不该思考的问题。我回她的信说：“不管是谁，只要想改变，只要努力就会改变，就会得到自己喜欢的生活！你没有拖累妈妈，你是妈妈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话虽如此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还是沉重了一点。
后来又收到了她写的信：“老师，我和妈妈都好了很多，她每天都做好吃的饭菜给我吃，我坚持连续跆拳道，练习音乐，偶尔也会去天台数星星，只是它们越来越不明亮了。”
后记：小雪说她很想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我说先让我写成故事吧，留住这份感动，谢谢小雪，谢谢子滢，谢谢马鞍山上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