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乾隆打压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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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成德(1655—1685),字容若,因避太子保成名讳,改名纳兰性德。一年后,太子更名胤礽,改回原名。纳兰以词闻名,现存349首,哀感顽艳,有南唐后主遗风。世人皆知纳兰的词笔卓绝,以清初文学家的角度来看待他未尝不可。但这只是纳兰留给后世读者的一点“业余”才情,与同时代文士一样,他的主业应当是经学修养,而非诗文成就。
事实上,由纳兰主持、资助并亲自校订、督印的《通志堂经解》丛书规模之巨、校勘之精、刊印之美,无论是当年的读书人还是后来的藏书者,皆为之津津乐道、赞不绝
口。《通志堂经解》是清代最早出现的一部阐释儒家经义的大型丛书,收录先秦、唐、宋、元、明经解138种,纳兰自撰2种,共计1800卷。这部丛书一经问世,颇为世人激赏;从内阁武英殿到厂肆书籍铺,一版再版。那个时代的经师、通儒,文士、官员都以拥有此书为幸。尤其是乾隆皇帝,曾认为“是书荟萃诸家,典瞻赅博,实足以表彰六经。”因此,他借助编修《四库全书》之际,命令馆臣将《通志堂经解》“版片漫漶断阙者,补刊齐全,订正讹谬,以臻完善”;并将其作为四库底本刊布流传,用以“嘉惠儒林”。
但《通志堂经解》既然是一部汇辑历代经解的丛书,又怎么来体现纳兰的经学修养与识见呢?换句话说,31岁即早逝,且大半辈子都在填词抒情、郁郁寡欢的纳兰,有这样的眼光与实力吗?其实,乾隆皇帝就曾有此疑问,且一直耿耿于怀。从一开始的大力表彰、极力赞赏,到后来指示军机大臣彻查纳兰“校订”此书是否属实,皇帝的疑心最终推翻了一开始的赞赏。乾隆五十年(1785)五月二十九日,颁布上谕,对纳兰编经解一事发出疑问,称“成德以幼年薄植,即能广收博采,集经学之大成,有是理乎?”
乾隆皇帝始终不太相信纳兰小小年纪,即能“淹通经术”、“学问渊博”;并且进一步牵扯出了其父明珠与徐乾学等“互相交结,植党营私”。颇有意味的是,乾隆皇帝的这道谕旨,在对纳兰经学修养的最终否定诏告天下之时,恰恰选在了他自己登基五十周年、纳兰逝世一百周年之际。为什么皇帝会在这个重要时刻,宣布自己的学术判断及其对纳兰的人品判定?他为什么手捧着百年前由纳兰精心刊印的《通志堂经解》,此前一直在赞不绝口的研读与翻印,却突然会在当年的丛书主持人死去百年之后,不依不饶地在年龄问题上去较真呢?
原来,由于纳兰的父亲明珠曾结党营私、弟弟揆叙曾卷入皇子争夺储位斗争中、女婿年羹尧又因犯下重逆之罪被雍正帝处死等原因,乾隆皇帝一向对纳兰家族怀有成见。纳兰家族权势熏天、功高盖主的情形,虽然已经经由数次惩治而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但在乾隆看来,还剩下一个未能在政治上有丝毫污点可以指摘、且还在文学领域内享有盛誉的纳兰公子,这不但是不可思议的,也是不能容忍的。卧榻之侧,绝不能再有纳兰家族的势力酣睡,哪怕是这样一个福薄命苦、已死去百年的天才少年。乾隆否定纳兰,选择了从当时主流价值观中最为看重的“经学修养”入手,而不是对词赋“末技”的挑剔;这样做不但合乎国家意志的批判方向,在技术上也更容易实现。只要在年龄问题上小做“文章”,就可以否定纳兰的“天才”,进而剥夺其《通志堂经解》的校订权,最终将其从“国家读本”中剔除出去,彻底地让纳兰家族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层面销声匿迹、再无遗响。
不过,乾隆皇帝这个“文章”做得并不好,很拙劣的篡改了享年只有31岁的纳兰年谱之后,想就此一笔勾销纳兰对《通志堂经解》的主持、资助并亲自校订、督印的种种业绩,实际上是根本办不到的。即便后来对《通志堂经解》原刊本实施了毁版、改版、重版、修订等多项“专业”方案,这些涂改史实的个人意志终究还是未能得到后世普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