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的悲剧,江山的沦陷,从一幅古画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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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琴图》赵佶(局部)

作者:老谈,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一副画作

今天的话题,就从这副《听琴图》开始聊起吧。

首先,这是一副绢本设色画。图画内容相对简洁,其背景也很素雅,一棵古松,树叶扶疏;数竿绿竹,摇曳多姿。

整副图画中,有三个主要人物,呈品字形坐定。

上方之人,身着道袍,他双手抚琴,一副宠辱不惊,惯看秋月春风的模样。

品字形右下方之人,戴官帽,着紫红色官衣。他身姿微斜,左手放松,轻轻摇曳一柄蒲扇;右臂隐匿在身后,右手就势撑在石墩之上。

左下角绿衫者,显然更加年轻,此人将双手斜插入衣袖,斜坐仰窥,呈现出陶醉听琴的姿态。

据《宋史》记载,“宋因唐制,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

由此可知,左下方着红袍者,其品阶应在五至三品之间;服绿者则为七品到五品。从官阶判断,左下方的老者,显然才是皇帝的心腹大臣。

除了衣服颜色不同,绿袍与紫袍之人,其实还有微小的着装差异,这些差异也清楚表明了,两人在官阶上的差距。

照旧先看《宋史》中的描述,宋朝官员的制服,“其制,曲领大袖,下施横襕,束以革带,幞头,乌皮靴。”

细看红袍官员,他腰带上的金色鱼袋若隐若现,而绿袍官员的腰带,却是通体的黑色。

与左下角抬首者相比,右下角的红袍官员,才称得上官场的老狐狸。

与前者引首以望,公然仰慕的举止不同,着红袍者以“低审”的姿态聆听琴声,他身体微躬,右手撑墩,仿佛要用尽力气,去聆听每一个音符。

毫无疑问,他神态虽也谦卑,表现得却更为得体,不着痕迹。

画面中部,松树之上,则是一首题诗。其诗歌曰:

吟徵调商灶下桐,松间疑有入松风。

仰窥低审含情客,似听无弦一弄中。

诗歌作者的署名,也被标注出来,作者恭敬地写道,“臣京谨题”。

▲《听琴图》赵佶(局部)

不错,诗歌的作者就是,为后世所唾骂的奸相蔡京。据学者考证,图画右下角的红袍官员,也正是蔡京本人。

诗歌主要写琴音之美妙,恰如诗中所言,“松间疑有入松风”,轻轻拨动琴弦,竟有嵇康《风入松》的味道,正所谓:

弹为风入松,崖谷飒已秋。

庭鹤舞白雪,泉鱼跃洪流。

蔡京的诗歌,初看写得平淡无奇,但若仔细读之,却又处处用典,对听琴者刻画之细微,对抚琴人之恭维,可谓毫无差池,滴水不漏。

蔡京果然是逢迎拍马的高手。

在北宋朝廷,他也算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中间黄冠缁衣的道士,到底有多大能耐,竟能让蔡京“仰窥低审”。

答案就在画面左下方,类似“一兀”的生造字,其实就是北宋皇帝的画押,它的意思是“天下一人”。

不错,占据整副画面,最中央位置的道士,正是那时的官家宋徽宗。

若干巧思

诚然,这幅画作整体素雅,但对意境与空间的构思,却又极为高妙。

宋人作画讲究“经营位置”,但传统绘画并无后世所谓“立体”的概念,如何将位置处理的精准,尤其还要强化宋徽宗的地位,这都是摆在画家眼前的难题。

看一副古画,只是感觉“舒服”,已然是很高的要求。

更不消说,这幅画中还埋藏进一个彩蛋。

众所周知,宋徽宗名号乃是赵佶,画家将“佶”字分开,拆作“吉人”二字入画,其构思布局,简直是没谁了。

若问,“吉人”二字到底在哪里,请务必仔细观看。

三人与最底部花石,组合成“口”字。

远远看去,松树整体的姿态,呈现出“人”字的式样。

松树上端与旁边枝丫,隐隐的感觉,就像是倒立的“士”字。

将以上三部分组合起来,即是一个“佶”字。

《听琴图》之画,构图简单,却又包含霸蛮的气魄,精妙的巧思。试问,寻常画家哪有这等本事,有的学者认定,此图的真正作者,便是徽宗赵佶本人。

当然,也有人怀疑,将“吉人”二字作如此解释,未免显得附会,有过分解读之嫌。

但谁叫他是宋徽宗呢?

据史料记载,徽宗赵佶嗜好书画,曾对人言说:“朕万几余暇,别无他好,唯好画耳。”

某次朝廷考试画家时,宋徽宗恰好读到如下之诗:

昔时曾从汉梁王,濯锦江边醉几场。

拂石坐来衫袖冷,踏花归去马蹄香。

赵佶便以“踏花归去马蹄香”为题,命众考生作画。考生交上的答卷,我们暂且不去讨论,能作出这样的题目,徽宗的水平,又能差到哪里?

说回《听琴图》,此画除去包含巧思,其实也预言了灾祸。

宋徽宗身穿道士服,自命“教主道君皇帝”,堂堂君王如此笃信道教,国家又岂能有好下场?

终徽宗一朝,北宋朝廷有“六贼”之说,首当其冲的贼子,便就是蔡京。那个穿绿袍之人到底是谁,一直未有定论,有的说法是王黼,不幸的是,他也位列“六贼”之一。

将权利交由如此之人,国家百姓岂能有好下场?

赵佶所操之琴,桌案上之瓶,想来都是至宝,今天姑且不去说它,哪怕三人屁股底下的几块石头,竟也是稀世珍宝。

《水浒传》中杨志弄丢“花石纲”的故事,大家想必都清楚。赵佶喜爱奇石,便在苏州设立应奉局,专领“花石纲”,那一块块漂亮的石头,都包含了每一个大宋子民的血泪。

一言以蔽之,这幅简洁明快的画作,早就昭示了北宋的灭亡。

曾经帝王

很少有人相信,刚刚继承大统之时,赵佶其实是个好皇帝。

据史料记载,徽宗继位十个月之后,开始临朝听政,他第一个举措,便是下诏书求取贤能。

赵佶的诏书写的竟还有些谦卑,读之颇令人动容,其诏书曰:

其言可用,朕则有赏;

言而失中,朕不加罪。

宋徽宗并不只是说说,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哪个皇帝天生的昏庸?宋徽宗初登帝位时,年少青春,意气风发,他当然也想把整个国家治理好。

有一次,徽宗与大臣在朝堂议事,大臣陈禾说到兴头,竟然不能停止,一直讲到暮色四合。

徽宗皇帝有些听不下去,他表示自己需要休息、吃饭,政事可以明天再说。就在徽宗起身之时,陈禾突然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袖子,两人拉扯之间,徽宗的衣袖竟被撕了下来。

陈禾很有气节,慨然说道:“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以报陛下?”

皇帝既然不惜一件衣服,大臣又何惜项上之头颅?见陈禾愿以粉身碎骨报答自己,徽宗也非常感动。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

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皇帝明白臣子的拳拳忠君之心,此时的他尚且知晓,气节究竟为何物。

小太监上前为他换衣服,宋徽宗断然回绝,并且说道:“留下这件衣服,用以表彰忠臣。”

要知道,上一个敢拉衣袖顶撞皇帝的大臣,还是诤臣魏征。唐太宗又是何等人物,千古一帝也。

宋徽宗初继位时,就也有如此气度,很难想象,如果他最终坚持下去,大宋江山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将宋徽宗引上歧途的,便是“六贼”之首的大奸臣蔡京。

有宋一朝,皇帝有厉行节俭的传统,宋徽宗本人爱好艺术,钟情于收藏,其花费便有些超支,皇帝竟然有了羞耻之感。

蔡京本人艺术素养极高,他才高而德薄,竟然非常恶心地,给皇帝的奢侈无度的生活,找寻理论依据。

据《宋史·蔡京传》记载,蔡京某日上奏皇帝曰:“时承平既久,帑庾盈溢,京倡为丰亨豫大之说,视官爵财物如粪土,累朝所储扫地矣。”

“丰亨豫大”语出《易经》,用来形容天下富足兴盛的太平安乐景象。

蔡京的意思是,天下越是太平,皇帝越要敢花钱,花的钱越多,反过来证明国家越富足。

蔡京的言论,正中徽宗下怀,他开始堂而皇之地享受,国家就在他们的享乐之间,逐渐没落下去。

仙风道骨

《宋史》评价徽宗曰:“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

但是,坦率地说,如果他只是“玩物”、“纵欲”,那倒也就罢了。

宋徽宗还执迷于宗教,他对道教的尊崇,深入到骨髓,甚至影响到儿子。

公元1127年,大金铁骑一路南下,直指北宋都城东京。当金兵围住都城之时,大宋皇帝一筹莫展,竟尔将希望寄托到宗教身上。

皇帝派道士郭京出战,郭京大开汴京宣化门,坐镇城楼,施行所谓“六甲”之法。金兵想必如看傻子一样看待郭京,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只得用手中的利刃,提前终结掉郭京的闹剧。

不管是何种原因,皇帝竟然把江山社稷交由道士,真的不能想象,他们笃信宗教,究竟到何种地步。

就如《听琴图》中描述的那样,徽宗赵佶常以道士的形象示人,相比于威仪的皇帝,可能仙风道骨更合他的心意。

徽宗的寻道之路,戛然而止于金兵破城之时。

赵佶与儿子,被金人所虏,在“北狩”途中,他忽见杏花盛开如火,似乎与自己“仙风道骨”的姿容,也卓然相配。

宋徽宗于是哭啼啼地作了一首《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打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

呵,好一个“院落凄凉”,好一个“离恨重重”,好一个仙风道骨的“教主道君大皇帝”。

注:关于《听琴图》由何人所作,图画中的人物到底是谁,史有争论;关于“马蹄香”的考题,也有不同意见。笔者只是采用其中的一个说法。

参考资料:

1, 脱脱和阿鲁图等:《宋史》

2, 《两宋风云》

3, 宋方斌:《宋徽宗<听琴图>再认识》

4, 艺萃:《宋徽宗<听琴图>的风水阵,你看得懂吗?》

-作者-

老谈,always talk,老是夸夸其谈之人,除此外,别无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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