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二水居士校释老拳谱的一百个理由——“易有太极”,一场美丽的历史误会

这篇介绍二水居士校释《王宗岳太极拳论》《太极功源流支派论》《太极法说》三本经典老拳谱的文章,旨在为读者阅读二水校释文本从不同角度作出一些提示,全文将分成若干期连续刊出。此节为第二部分。

(续上期)

以王宗岳、武禹襄、李亦畬,以及包括杨家几代传抄者为主创班子,凝结成《王宗岳太极拳论》,无论从拳学思想、文字风格,还是逐字逐句背后所蕴含的著者的人格情怀,甚至是他们的知识结构,二水居士校释的《王宗岳太极拳论》,不但向我们展现了“温恭直谅,信守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圣训,不言怪力乱神,其言谈举止,一一皆合乎规矩方圆”这样一位“乡绅学究”的形象,我们更多的可以从二水的校注与案语中,读到二水居士与这位智慧老人之间的精彩对话,以及智慧的火花。

二水居士在校释“太极者,无极而生,阴阳之母也”句时,说:

通行的诸本《易经》中,除了《易经·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句之外,出现“太极”两字外,先秦的文献中,仅见于《庄子·大宗师》“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上而不为深”句。庄子此处的“太极”,与“六极”相对,其意仅指空间的最高极限,与后世通行的“太极”概念无涉。而通行本《易经·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句之“太极”,一直以来无贴切之解。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易经》,系辞第十章云:“是故《易》有大恒,是生两仪,两仪生四马,四马生八卦,八卦生吉凶,吉凶生六业”。帛书《易经》分作八宫,每一宫分作八卦,阳卦居四宫,阴卦也居四宫。八八共六十四卦。而“恒”卦,在帛书中则居第三十二卦,也即全数卦位六十四卦的二分之一处。也是上篇四阳宫与下篇四阴宫的分野。 “《易》有大恒,是生两仪”的两仪,其实就指上下阴阳两篇。

二水居士接着说:当“易有大恒”,有了实实在在、确确切切的注解之后,“易有太极”,则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将“大恒”误作“太极”的原因,通常的观点以为,为避讳汉文帝刘恒之名,改大恒为太极。其实,在战国时期的文字里,从“亘”、从“亟”的字,极其容易误写误读的,而“太”“大”两字,也同样容易误植。倘若只是为了避刘恒之讳,为什么只是避了系辞中“易有大恒”中的一处“恒”字,而“恒”卦中的诸多“恒”字,怎么没有避讳呢?所以,不管是避讳还是古人的手抄误植,在二水看来,这只是历史给后人开的一个小小玩笑。《易经·系辞上》中的“易有大恒,是生两仪”,一旦被误传为“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之后,历史在此出现了一个拐点,原先最早出现在《庄子·大宗师》“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上而不为深”的“太极”一词,随着宋明理学的兴起,开始展现在历史舞台上,演绎出高雅庸俗间杂的精彩篇章。

之后,二水居士就“无极”还作进一步的对话:

无极,语出《道德经》第二十四章:“知其雄,守其雌……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复归于朴……”朴与婴儿,是老子哲学十分重要的概念。“敦兮其若朴”“见素抱朴”“复归于朴”等等,强调的是朴素、本真的状态,就像是婴儿一样,能知其雄,守其雌,却又不以性别而区别于人,朴,作为哲学概念指的是,能够知晓荣辱贵贱之理,而不以荣辱贵贱作为标签来区别待人。与之相提并论的无极状态自然也是:知其白,守其黑,却也不以黑白阴阳、开合动静来分别待之。

《庄子·应帝王》里有关浑沌的寓言,有助于理解无极的实质: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儵与忽,在寓言里,可以代表空间与时间,在方位上可以代表南方与北方,当然也可以理解为阴与阳。在其他的一些考证资料里,有说浑沌有两子,即儵与忽。就像太极有一子一女,即阴与阳(太极者,阴阳之母也)。这大概是中国古代人文精神的的体现了。简文帝萧纲曾说:儵、忽以神速为名,浑沌以合和为貌。神速,譬之有为,合和则喻无为。所以,在作为最高管理者的简文帝眼里,儵、忽与浑沌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治理方式。浑沌以无为、合和为原则通领洪荒;而儵与忽,则以时机的把握和空间的丈量,来治理天运八极之所。一则无为无不为,一则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便是无极与太极的区别。

可见,时机的把握和空间的丈量,便是太极拳得机得势的根本,也是太极拳的灵魂所在。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与不为,一切均取决于神速之中,机的把握与势的运用。

值得一提的是,八百三十余年前,江西上饶的鹅湖寺,有一群读书人,围绕着太极与无极的问题,曾展开了一场辩论会。反方是以陆九渊为首的陆氏兄弟。首先发难的是陆九韶,他认为:周濂溪《太极图说》“无极而太极”的观点,是在《易经·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句基础上,“于上又加无极二字,是头上安头,过于虚无好高之论也”,“无极二字出老子,非周子之言”,原因是周敦颐在另一部更为重要的著作《通书》中,压根不提“无极”两字。

而正方的朱熹大不以为然,他认为:不言无极,会使人将太极等同于一物,而认识不到太极乃万物之本;不言太极,则又恐将无极沦为“空寂而不能为万化之根”。

陆九韶听出朱熹之辩旨在“求胜不求益”,遂不与之辩。陆九渊以为,学问愈辩愈明,于是接了话茬,继续与朱熹论辩。他认为:“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以无极来释太极,“使后人簸弄于颊舌纸笔之间也”。因为,极训中,言无极即无中,“是奚可哉?”“自有《大传》,至今几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为一物者……何足上烦老先生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

朱熹极力反对陆九渊训极为中,他认为极是至极之意,故太极者,是理之极也,既存在于万物之先,为万化之根本,又存在于万物之中,是万物中之理。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争吵了三天三夜,这群斯文的读书人终究不欢而散。

八百年后的某一天,长沙马王堆出土了帛书《周易》,人们发现,那群读书人苦苦争论的“太极”这一概念,原本只是“大恒”两字的误植。由此演绎出来的无极,也成了无稽之谈。(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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