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翼丨栀子花开碎碎念

01
阳台上栀子花将开未开,观察了好几天,只是抿着嘴,蜗牛一般欲言又止,也不晓得她到底行过多么遥遥的道路,才迟迟到来眼前这寸寸光阴的枝头。
别人会怎么看呢?如果换一个人,也会同样感受到这宿命般的希望、爱与孤独吗?或许,这栀子花原本就是从我心里开出来的,跟谁也没关系。
当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向四面八方敞开,扩散,敞开到千山万径,扩散到坐看云起,这个人的生命质地又将如何?
02
萨氏说,抽烟是愚蠢行为——凡是那些让人上瘾而身不由己的行为,都是相当愚蠢的行为——教导也容易上瘾,尤其是那种优越感,洞若观火的优越感,不过这种“愚蠢”或许更高级一些。
其实我刚刚还在独自喝酒,啤酒,冰镇那种,喝得坎坎坷坷的,像一种苦行,我猜,我没办法对这玩意儿上瘾,偶尔喝一回,管好几个世纪。
另外,我还抽烟。抽烟很像一种仪式。抽烟是普通人的巫术。我对尼古丁没概念,就像对钱没概念一样。我不赞成抽烟,也未必反对。
但是关于上瘾,这个要留意了。比如性,灵修以及成功,比抽烟还吓人。吓人得多。
03
夜读钟晓阳《停车暂借问》,才华扑面,枕有春风。那遣词造句还真叫一个西门吹雪晨钟暮鼓了得。
少年时读她的《哀歌》,一路星星,糖果,雨露,贝壳,让人将这世界稀罕得要命。如今又读,虽然此心已被岁月撩拨到稍嫌沧桑,但只要来到那文字跟前,还是按捺不住又开始天真起来。
或许小说家们的心,一律古老神秘如祭坛。才华大约天赐,先天最美。后天的努力与挣扎,如脸上动刀枪,精神当然可嘉,终究不堪看。
读书也容易上瘾。书瘾有甚于养生。

04
院里有棵古松,沙弥坐在树下。师父说,没事时,陪陪它,好处多多。
经又念叨不下去了,沙弥复来古松下。才坐定,眼前一亮,来了一人,微笑看他。
晨光初放,沙弥看得清晰,是一个影子。慢慢又远去,再远去,不管多远,总能看见。
沙弥迎上前去,影子说话了。沙弥用尽心力去听,怎么也听不清楚,耳朵里兵荒马乱嗡嗡蜂鸣。沙弥去牵影子的手,两个影子,并肩走,怎么走也走不出那棵古松。
师父吆喝,让扫后院。
沙弥拎了笤帚就去,扫出来一片雪,雪上有人,玄色披风饱满如帆飘然而至。沙弥认得这人。
05
“我不在时,你若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就去找院里那棵古松。你只管说,它听得懂。”
“我知道了师父!”
“你知道什么了?”
“我说什么,古松都懂。”
“为什么?”
“没有院子,那是我的心事;没有古松,那是我的影子。”
“说说你的心事?”
“师父!我有一颗心,比这院子还大;心里有个影子,比这古松还老。”
“院子是你自家盖的吗?”
“嗯。”
“影子呢?”
“也是我自家投射出来的。”
“你都知道。你都记得。”
“是的师父。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记得。”
“感觉好吗?”
“妙不可言!”
“比之读经,如何?”
“一样美丽。”
06
沙弥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堆土,土里好多种子,能听到种子炸裂的声音,还不停的悉悉索索抽枝发芽往外冒,长得好快,一小会儿就变成茂密的森林,把沙弥淹没在灯火阑珊里头了。
07
“师父!您做梦吗?”
“做啊。”
“人为什么会做梦?”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做点什么。”
“看您说得轻松,好像梦是你可以做主似的?”
“照你的意思,你做梦是身不由己的喽?”
“多半吧。几乎都是。”
“看过电视吗?”
“当然看过。”
“了解频道吗?”
“略知一二。”
“喏!做梦就像看电视。不同的频道,不同的画面。”
“人的频道在哪里呢?”
“在身体里啊。”
“具体在哪里?”
“在你心里。”
08
沙弥感觉师父在骗人。沙弥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骗人。
沙弥知道自己对很多东西都会上瘾,比如未知,进化以及神秘。
或许,人总是愚蠢的。不愚蠢,还配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