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凤山:大演“现代戏”那阵子

姜凤山先生

1958年开始让排现代戏,老戏还让演。1964年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排现代戏,老戏不让演了。筱翠花筱老板的戏,像《战宛城》,不敢唱了。他踩跷,软跷。

为排现代戏,汪曾祺、袁韵宜他们就开始写本子。写什么呢?《千万不要忘记》,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千万不要忘记》的主演是李韵秋、方英培。分A、B两组,A组是角儿,有名气,B组是年轻人。这戏演了很多次。

又排了《打铜锣》《三让刀》《双送鸡》《半篮花生》《借牛》《两副眼镜》《海上风云》《越海插旗》《白洋淀》《红头巾》……

《打铜锣》是根据湖南花鼓戏改的。

《三让刀》讲的是一个工厂,怎么革新、怎么提高生产力的事,主演徐玉川、方英培。

《双送鸡》的主演,一个是老旦,一个是年轻旦角。

《半篮花生》讲的是一个农民拿半篮花生慰问八路军的事。农村的戏,军民鱼水情,主演徐玉川、方英培。徐玉川短头发,穿着一件花上衣、一条蓝色彩裤。在中和排的,在吉祥唱过。

《借牛》主演方英培、陈丽华。

《两副眼镜》主演黄金荣、钱元通。

《越海插旗》是李元春主演的,武戏。那时越南正跟美国打仗,中国支援越南。越南先是跟我们好,可后来变了。

排现代戏,先得体验生活:《两副眼镜》得到百货大楼去卖货,看师傅怎么教徒弟,徒弟又是怎么个表现,还得边卖东西边想腔;《三让刀》得上工厂体验生活,看工人怎么操作机器。

唱腔由我负责。就我一个,原来还有赵洪生。后来赵洪生为什么不干了呢,因为他是程派,“太软”,没有“革命激情”。导演不同意他设计唱腔。导演是孟俊泉和于世文。

七天,最晚十天,就得出来。整天整夜不能睡了,没时间。设计这些戏的时候,就在剧团创作组,搞得神经都快分裂了,紧张啊。在家也上班,那时候住在朱家胡同,躺在凉席上,旁边就搁一胡琴,想起来就是一段。团里还派一人上家来看着,就在小楼上,姓范,范乃孝,后来也作曲了。

现代戏,要得急。也写得太多了。一个戏要求一个风格,又是京剧。怎么听也是京剧,没脱离啊。现代戏穿现代服装,水袖、身段都没有了,你再不用唱腔吸引人,别人就不听了。

先排戏。排好了,把领导请过来看看。得过目,行了就拍板,不行就提意见。《白洋淀》里的书记原来是男的,李宗义唱的,后来换女的了,改李慧芳唱了。《白洋淀》改叫《金塘寨》,是领导提出来的。《红围巾》也给改了,改叫《红头巾》了。

唱腔都是我设计的。

《洪湖赤卫队》“牢房”

《洪湖赤卫队》的唱腔,原来是刘吉典设计的,是李慧芳在中国京剧院时排的。等她下放到北京京剧团,有了A、B组,李慧芳、童葆苓的韩英,梅葆玥、李韵秋的韩母,李元春的刘闯,赵炳啸的彭霸天。

再排这出戏时,我给改了唱腔,演员换了,老旦也换了。

欧阳中石在《率真挺秀自然天成——谈谈李慧芳的演唱艺术》中写道:“'牢房’那一场戏的反二黄唱段,大家一直都很欣赏。”

歌剧《洪湖赤卫队》的主演王玉珍来北京,人民大会堂演出公司总经理张德孟打来电话:“来人民大会堂玩玩。”王玉珍、言慧珠、范玉媛、梅葆玥和我女儿都上那儿玩去,又拉又唱的,完了还请吃饭。人民大会堂,她们那时候常去。

先有《洪湖赤卫队》,后有《红嫂》。

1964年,现代戏剧目汇演,《洪湖赤卫队》《红头巾》《红嫂》。“三红”。一人给发了一套毛泽东著作,继续学习,继续创作。

《红嫂》的唱腔,于会咏不满意:“'熬鸡汤’这段唱腔挺好,又有传统,又有现代,又新又是京剧,可是还不过瘾,熬鸡汤唱四平调不合适,不舒展。”他找我们领导,当时的团长是李少楼。“'熬鸡汤’再加点词,按我的设计基调再重新创腔。”又让我弄,让我把《红嫂》带到青岛重新设计。

这时候,西安京剧团来了几个学生,让我给讲课。我每天去到前门饭店,赵荣琛一起去,他教一拨旦角,我教一拨老生和花脸。

有一天我骑车回家时摔了,为躲一个小孩,胳臂摔了,脸也摔了。我就回复他:我摔了,去不了。他就找上海一个姓施的设计了,和我设计的不一样,改了海派。

我开始给张君秋拉,除了张君秋,我还给马连良拉。领导想培养我入党,这与“三红”有关,对党忠诚。加上我给马连良、张君秋伴奏。够条件。又让我设计了一出《人老心红》,排了,也演了,也红了。我又给李玉芙导了一出《海棠峪》,张君秋定的腔。

1968年清理阶级队伍,我的两个入党介绍人,于世文(小翠花于连泉的儿子,演员队队长)和钱元通(唱二路老生),全挂黑牌子了:资产阶级路线人物,被打倒了。

我的入党愿望没有实现。

1965年裘就不唱了,马、谭、张、赵还在一团,一团是样板团。这年冬天,张君秋从一团调到二团,马连良也去了ニ团。到了二团,他俩就唱《年年有余》,唱腔是我设计的,也归我拉。

《红嫂》被山东拿去了,改张春秋唱了。张春秋是梅兰芳的学生,她演出的时候请我看戏。这第二次设计的版本,后来拍了电影了。

我按照这个设计拉,“咯咯咯”的,张君秋说不好唱。以前梅先生排戏,都是跟着剧目走。我就按我的设计给君秋排《红嫂》。还没演呢,又给马连良设计《传枪记》,唱腔出来了,可没排出来。为什么没排出来呢?见我有一个《年年有余》,又有一个《红嫂》,《传枪记》又是我设计,就有人嫉妒了,就想办法不让我傍张君秋和马连良。

过去替工,通过梨园公会,都上家去。琴师之间不嫉妒,还互相帮衬。有一回我没空,徐东明找沈玉才,沈玉才说:“让天标来吧。”迟天标就去了,拉了一场戏。

文革开始后,先把马连良提溜出来,他演出过《海瑞罢官》。第二个是张君秋。底下是李慧芳、赵荣琛、梅葆玖、我,还有写剧本的袁韵宜。

揪我的,都是团里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同事,我手下的、乐队里这几个人。我尽傍好角,马连良、张君秋、赵荣琛,他们没傍上,没带他们拉二胡。哼,瞧不上我们,我们把你打倒了。

第一张贴我大字报攻击我的,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我这人,一向不记人仇,只记人好。旁人也有舆论:肚里真宽。

李恩杰 舒展 主编《梅华琴香姜凤山》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12年10月出版

京剧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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