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西瓜皮
沪语朗读：杨敏芳
作者：沈轶伦
诵读：杨敏芳
夏天个一天夜饭以后，爸爸叫大家开西瓜吃。刀尖一碰到瓜皮，整只瓜就“噗”一声裂开来了。大家一看，侪讲搿只西瓜蛮好个。爸爸拿瓜分成功一瓤一瓤以后，再拿小刀来分离皮肉。血血红个瓜肉拨切成了一块一块，再盛到每个人个碗里向。叉子叉起来咬一口，搿味道真个是又甜又爽口呀！
西瓜吃脱了，剩下来西瓜皮，姆妈照旧到厨房间里去拿出一把刀，先拿最外层个墨绿色个外衣刮脱，留下来白玉色个西瓜皮。阿拉屋里向个规矩，就是拿西瓜皮切成细丝，摆眼盐搅伴，等脱一歇，等水分逼出来以后，用醋搭仔糖拌，搿就是夜饭吃饭台子浪老好个小菜了。有辰光，也切一份黄瓜丝伴勒一道。西瓜皮邪气脆，黄瓜丝呢，柔中带韧。辣嘴巴里嚼，侪是清凉消夏个味道。
年年夏天侪吃西瓜，年年个夏天个台子浪侪有凉拌西瓜皮搿道菜，今年还是搿能。吃好西瓜以后，我看牢仔姆妈削瓜皮，突然问，“有的人勿吃西瓜皮个伐？”姆妈讲：“当然有个咾，外婆就勿吃西瓜皮个。”我呆脱了：“外婆一直老节约个，辣食物紧缺个年代，明明晓得西瓜皮可以做菜，做啥还拿西瓜皮摜脱呢？”我姆妈讲，迭个是因为楼下头邻居个原因。
我姆妈从小住辣天潼路附近个石库门里。上世纪80年代初曾经跟姆妈去过，印象勿深了。但是还能记得外婆屋里住辣二楼。底楼有一户六口之家。丈夫辣饮食店里做跑堂，妻子辣里弄生产组做生活，养了四个小囡，后来乡下头又来个老人，经济邪气拮据。
有唐外公吃脱西瓜以后，拿瓜皮瓜子掼到弄堂个泔脚桶去。还没转身，就看到一个人影子从旁边蹿出来，伸手拿外公刚刚掼脱个西瓜皮拾脱了。仔细一看，是楼下人家个一个小囡。
过脱几天，迭家人家到楼浪晒台上拿物事来晒。外婆看了呆了一呆。迭家人家来晒个是一箩筐个西瓜皮。原来啊，伊拉屋厢个小囡拾好西瓜皮以后，交拨爷娘汏清爽，再切成粗条，辣上头涂好甜面酱去腌。搿是要做菜来下饭个。
从此以后，外公就搭外婆讲，阿拉就勿吃瓜皮了伐。外婆屋里每趟吃好西瓜，就拿瓜皮特地摆辣泔脚桶外头个一个相对清爽个角落里。想方便伊拉个小囡去拿。
有一趟，外公买来西瓜，切开来一看，颜色发白、没啥味道，姆妈搭子兄弟姊妹侪勿想吃。外公让我姆妈拿西瓜掼脱。我姆妈拎了西瓜刚刚摆到泔脚桶旁边，一转身就看见楼下头个小阿妹拿起西瓜，啊呜啊呜吃起来了。
伊个辰光，外婆屋里也勿富裕。但起码夏天介西瓜还是能吃得起个。姆妈讲，记得迭家人家个小囡到了要交学费个辰光，父亲因为交勿出，只好去卖血换钞票。
后来伊拉个情况哪能介了呢？我问姆妈。姆妈讲，改革开放以后，几个子女就开始做生意了。伊拉到外地去批发服装再拿到上海来卖。天潼路靠近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大概伊拉现在已经发大财了，生活处境也完全改变了。”姆妈一边讲一边整理好所有个西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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