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红新 | 喜 雨 记

喜 雨 记【景仁堂】杯国庆征文008

文|齐红新

时值夏季伏天,十几天没下过一滴雨,烈日似火,天天炙烤着大地,真个要给人一种“万象欲焦枯”的感觉。中午城市的街道上,热浪逼人。热烘烘的空气围裹着行人,阳光落在皮肤上,有些热辣辣的灼痛。这时候,偶尔经过一个微小的树荫,或者有一朵白云稍稍遮挡住太阳十几秒钟,刹时就会让人感受到一股阴凉。走在下乡扶贫的田间路上,两边树上的青叶已经开始飘落了,地里玉米叶子的边缘枯干了,花生秧苗无力地向下垂着,呈青白色,失去了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农谚云:五黄六月天,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这天气,着实太需要来一场解急救困的知时好雨了。

历史上,每逢大旱,无论民间还是官方,总要举行或组织一些活动来向上天祈雨。我记得电影《黄土地》中有一组陕北农民场面宏大、令人震撼的祈雨镜头,应该属于民间自发组织的那种。也听老家的老年人讲过老家那里一个奇怪的祈雨方式。据说,只要天久旱不止,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就会出面组织挑选十二个寡妇,头顶斗笠,身披蓑衣,每人手里拿一把笤帚,到村边一个名叫“黄凉坑”的池塘扫坑祈雨。边扫边唱:“黄龙爷,显显灵,你不下雨我扫坑,扫的扫,拥的拥,一直搅闹到龙宫,快快下雨救百姓,不过三天下满坑。”往往一扫即灵,一扫必雨。我想这大概只是一种说法而已。

想来民间的祈雨活动应该是农民不甘心坐视自己的庄稼绝收,鼓舞自己坚强生存的精神,寻求自我心灵的慰藉罢了。

在官方,因为掺搅一些官员政治恩怨或作秀成份,祈雨往往就显得复杂一些。比如,公元前110年,西汉发生旱灾,汉武帝命令各级官员向天为民祈雨。那个以几次为国家献金而闻名的御史大夫卜式,认为天不下雨,主要是大司农桑弘羊醉心于做盐铁官营生意求利所致,痛恨其不务农事,便上书汉武帝,直言“烹弘羊,天乃雨”。

还有一幕影响较大的,就是黄仁宇《万历十五年》中描写万历皇帝在1585年的那次声势浩大的祈雨活动。这一年春夏旱情严重,河流见底,井里无水可汲。万历皇帝决定亲自对天祈祷求雨。在一个骄阳酷日,皇帝率领四千名文武官员,一律穿布袍素衣,没有车马轿子,没有旗帜和乐队,步行十余里去到北京南郊的天坛祈雨。仪式上,万历皇帝称天降亢旱的原因,是自己缺乏德行,是官吏剋剥百姓、奉职无状、上干天和所致。皇帝祈雨,对下雨有无作用姑且不说,但至少体现了皇帝对民生的重视,体现了与民同在、患难与共的一种态度,维系人心的作用肯定是有的。正如文中所写的“皇帝亲自出动,以最虔诚的态度和最庄严的仪式向上天求雨,不论是出于迷信,或者其动机是维系人心,最低限度表示了事情并未绝望······他的自我责备,以及他对臣僚所作的爱民的训示,都可以安慰困窘中的人心,有如一服清凉剂。”当祈雨的队伍步行经过街道,老百姓们看见皇帝“以如此虔诚的姿态迈着稳重的步伐,使看到的人无不为之感动。”仅于此,就足以见其效果。

天旱无雨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我出身农家,对家乡的父老兄弟稼穑不易有着本能的同情,所以总喜欢找些与咏雨求雨有关的诗文来读,也算是我个人的一种独特的祈雨方式了。最出名的当然是大诗人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还有清人孔宪彝的《阻雨谣》“不雨悯农夫,既雨愁客子。不惜行路难,为汝老农喜”;元人冯子振的元曲《农夫渴雨》中“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恨残霞不近人情,截断玉虹南去。望人间三尺甘霖,看一片闲云起处”;张养浩的《咏喜雨》中“用尽我为国为民心,祈下些值玉值金雨”“眼觑着灾伤教我没是处,只落的雪满头颅”。说实话,每读这些诗文,我对这些关注农情、悯农爱农的文人就充满了敬意。

当读到苏轼的《喜雨亭记》时,我想这恐怕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专门为纪念下喜雨而写的美文了。比起上述文人,苏轼对天下雨不下雨的认识不仅仅只限于悯农,而是视界更加宽泛,更有深度。且看苏轼之问:“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在苏轼看来,天久旱不雨,不单只是农人的事情,而是一个全社会的大问题大事情了。既然事关大局,怎可等闲视之?尽管我是唯物论者,但我真希望自己能拥有某种神通或者超自然的力量,通过在读诗文时所起的这些意念,通灵于自然,感动自然,作风作雨,普降甘霖。退一步说,即使旱天雨难下,天上多生出些阴云也好,起码可以让老百姓那些浇过水的土地庄稼多保持几天墒情,少花些钱,少费些力。

也许是天道轮回,久旱必雨,也许是天怜生民,连续大旱二十余天后,在一个下午,终于风云突变,雨来了。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由小及大,从头至尾,我始终站在办公楼的走廊里,默默地看着,想着,兴奋着。先是细雨如丝,继而雨幕如织,远远近近,一道道雨线,层层叠叠,不知到底有多厚密,外面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当雨势稍微小点儿的时候,街道柏油路面上已水流成溪,街道如渠,水深足可没及脚踝。车在街道中走过,宛若行舟一般,车头划开水面,两侧分别溅出两簇白白的浪花,快速闪向车后,随之变成一道道波纹在水面上来来回回碰撞,交织,由大到小,由粗变细,渐渐平复消失。原来灰头土脸的行道树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恢复了青枝绿叶的模样。雨前灰尘蒙面密匝匝的合欢树叶子,雨后一下子疏朗清俊了许多。雪松的长枝, 在雨水的冲刷下,叶针沿着枝干统一向下垂着,弯成了一个个线条优美的好看的弧形。既像古代戏剧中的道具马鞭子,又像禽类被水淋湿后长长的羽毛。

看着外面的雨水和雨水中的景物,积聚了多日的燥热一下子散尽了,心里凉爽异常。我可以想像到田野里庄稼苗饮足喝饱、开枝散叶的舒展样子,以及农民们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的欢悦。这使我不禁又想起了曾读过的那些咏雨写雨的文句。孟子曾形容庄稼久旱而得喜雨那立竿见影的功效,“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勃然兴之矣。”张养浩在《咏喜雨》中赞那喜雨“青天多谢相扶助,赤子从今罢叹吁,只愿得三日霖霪不停住,便下当街上似五湖,都淹了九衢。”都于我心有戚戚焉。

后来听说,这次雨下的大,下的足墒,主要得益于人工降雨增雨。由此,我想,其实当代的人工降雨增雨,才是从古至今最好的,也是最实际最有效的一种为民祈雨方式。君知否,一日喜雨,伊谁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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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齐红新,男,新野县王集镇人。公务员。现供职于县某行政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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