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冀||饭票烧热了炕

“人生的苦难是不能得一知己。有些同伴,有些萍水相逢的熟人,那或许还可能。大家把朋友这个名称随滥乱用了,其实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个朋友,而这还是很少的人所能有的福气。这种幸福太美满了,一朝得而复失的时候你简直活不下去,它无形中充实了你的生活,它消失了,生活就变得空虚:不但丧失了所爱的人,并且丧失了一切爱的意义。”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的这段话,使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年,我和从恒山林场转插来的赵旭同居一室,不久他担任了食堂管理员,卸任时,盖有他印签的饭票、菜金限一周内回收作废,并兑换成现金与省粮票,故事就从这儿引起。

通知发出的第二天晚上,那是一个寒风呼啸、白雪纷纷的冬夜,我刚生着火,他提着一个黑包冒雪回来了:晚上帮个忙吧。我知道他近日忙于交接,又清楚全是些算算写写的,忙说:打算盘忘了,计算我最头疼。他呵呵一笑:不用算,动手就行了。说着把一包用皮筋扎着的一捆捆的饭票倒在了炕头:这是这两天收回的,没处放了,你帮忙烧了吧。

啥?烧,这么多。在此前我还没有亲手动过这么多的东西,钱包里最多时也就是刚发工资时的三十多元和三、四十斤饭票,况且我手里盖有他印签的饭票还没有兑换,单位还有其他人在陆续和他换。我马上回绝:不行!不行!你自己烧吧,我到别的宿舍里去。他转手插上门:我知道你的心思,先把你的饭票留足三天的全兑换了再烧,行吧?推辞不掉,我只好照办,又为避瓜田李下之嫌,把衣服也脱了,只穿着个裤衩趴在炕头上烧开了饭票。

那时的饭票面值最大的二斤,最小的一两,菜金面值最大的伍角,最小的一分,一百张用一个皮筋捆成一捆,他说:这一堆已数好了,你先烧,剩下的我数你烧,谁也别干扰谁。

我赤身趴在炕上烧开了。每解一捆,手腕上套一个皮筋,扔进灶炉,再用火钩扒开,烧得差不多后再投进去一捆。往日能换来饭、菜,近期能换来现金的一捆又一捆的饭票与菜金化成一股又一股的青烟与烈火。我伏在炕头上,身旁是一堆至今也不知道多少数量的饭票、菜金,烧完一堆又送来一堆,灶火映着我的脸颊炽热通红。夜深了,睡意渐渐袭来,肚子下愈来愈热,愈来愈烫。我忙说:不能再烧了,炕烙得不能睡了。他指着一大捆五颜六色的皮筋,哈欠连天地说:这些你拿去吧,咱用不着了,和谁相好送给她束辫子用。

第二天晚上,又是如此这般。第三天收回的少了,没烧。最后一天,把所有收回的又烧了半夜。三次烧了多少不知道,只记得三天的炕一直是滚烫的,屋子前后纸灰如同秋末满目飘落的树叶。

当然,在此前,我与他已是很要好的朋友,此事后更感觉他对我莫大的信任,否则,在每月30元工资的当时,随手藏一捆,能够用很长时间,况且当时有条件这样干。因为他背对着我在办公桌前计算,我藏上一捆,次日再寻人向他兑换或谎称自己还有未换完的都可以。“平生知心者,屈指能有几”。万两黄金易得,一个知己难求。朋友之间最要紧的是彼此相信。这种友情来之不易,从而二十年里一直得到很好的珍爱和维护。70年代发生的事,90年代末期面对现实生活使我愈来愈觉得人世间友情的淡漠、信任的动摇。所以,我怀念生活中那些早已逝去的美好的往事,我更渴望开拓与创造未来生活中有更多、更美、更令人欣慰的友谊与信任。

1996年4月

作者简介

黄冀,山西省山阴县人。1961年出生于河北省阳原县,1976年山阴一中高中毕业后在雁北地区林科所插场工作十年之久。现为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原山阴县文联主席。著有《难忘那段情》《独来独往》《情不自禁》三部散文、随笔作品集,主编或共同主编有《山阴县志》《山阴军事志》《山阴老区志》《古城镇志》《北周庄镇志》《岱岳镇志》《青春岁月》《印象朔州》《玩转朔州》《朔州导游词》等,有多篇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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