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鬼神·卜筮(一)
对于宗教的作用,马克思说的直白:“宗教是麻醉人民的精神鸦片”。中国古人则说的委婉得多:“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鸦片也好,工具也罢,总之是少数聪明人(古人所谓的圣人)糊弄大多数人的东西。“糊弄”是个土语,用正规的此来说,就是“欺骗”。“欺骗”这个词不好听,但“欺骗”并不一定都是做坏事,也有善意的谎言。
佛教《涅槃经》中讲了一个“黄叶止啼”的故事,说得是为了止住孩子的啼哭,父母用黄树叶子当做黄金叶子,欺骗小孩子。借此来说明宗教中有些说法并非本意欺骗,实在是“方便说法”。
不过阿伟哥私下认为,把黄树叶子说成黄金叶子,似乎对成人才管用。如果孩子看到树叶就止住了啼哭,或者是父母的恫吓,或者是父母的许诺,绝不可能是因为“黄金”的缘故。
不管教义如何天花乱坠,宗教的核心就在于善意或不善意的“欺骗”,而取得效果的关键就在于“恫吓”和“许诺”。
当然,这些都是指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定阶段出现的宗教,如佛教、道教、儒教等等,人类蒙昧时代的时候产生的原始宗教不在此列。
恩格斯对于宗教的产生有过一段精辟的论述:“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
当人类还处于蒙昧时代的时候,在自然的伟力面前,油然升起对这种伟力的信仰和崇拜,这是所有原始宗教产生的根源。
人们把这种神秘的自然力量奉为神灵,并且加以祭祀和祈祷。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河海山川、动植物类、男女生殖器等等,凡是古人不能理解,不能解释的事物,都可以作为信仰和崇拜的对象。而鬼的崇拜首先来自与古人对死亡的敬畏。对于他们来说,万物有灵,人死去并非消失,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生活,子孙便以陪葬、祭祀等方式告慰先灵,祈求祖先的保护。如此这样,原始的宗教就产生了,并且逐渐形成上古社会的普遍信仰。
这种信仰是自发形成的,并非人为有意识地创造,即使到了将崇拜对象进一步人格化形成神灵的观念的阶段,古人也是充满着虔诚的态度从事着这份工作。这个时候,所谓的“聪明人”应该还没有出现。

这种原生态的宗教信仰至今在非洲依然能够看到
单就中华民族而言,由于夏朝没有文字的出土发现,我们姑且不论,商朝因为有甲骨文的记载,我们大体可以了解到商人崇拜“帝”和“祖”,敬鬼神,好占卜,喜祭祀。
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商人不敢对帝有所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帝虽然至高无上,但并不是商人祭祀的对象。商人祭祀求告的对象只是陪伴在帝身边的祖先神或者帝的下级神,间接向帝施加影响。因为在他们的逻辑里,帝是发号施令的,直接办事的是它的下属,“帝令X作……”;而祖先的作用方式则是先“宾”于帝,也就是到帝那里做客,这样才能跟帝递上话,传达人的愿望。

申”是“神”的本字,申造字的本义就像一道神秘而令人惊恐,朝各个方向开裂的闪电。风雨雷电本来就是在古人眼中神秘莫测的“神灵”,而通彻天地的“闪电”更具有震慑力,由此来作为神灵的代表,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看甲骨文中的“鬼”字,下为“人”,上为“甶”。“甶(fú)”,在卜辞中指用于祭祀人的首级。人死而为鬼,出于对死亡的畏惧,鬼的形象就是一个顶着血淋淋的人头的人。
这种形象,自然不是太令人赏心悦目。所以商人敬鬼,更多地是带有畏惧的心理,而不是把它放在神一样的地位。因为我们在卜辞中没发现任何祭鬼或拜鬼的内容。卜辞中的“鬼”指什么呢?是指“鬼魂”,因为凡人只有在梦中才可能和死去的人相见,比如,“丁有鬼梦”、“子有鬼梦”等。

鬼”字也像是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巫师,而这个形象也是人们心目中“鬼”在世间的化身,通过宗教仪式达到降魔驱鬼,祈求平安的目的。
殷商的鬼神信仰基本奠定了中华民族三千年的信仰形态,尤其是祖先崇拜以及由此发展起来的孝道更是成为了中华文明的鲜明特色之一。

殷墟中堆积如山的甲
中国人最早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甲骨进行占卜,谁也不知道,但第一个发明这种方法的人,一定是个“聪明人”。因为相较于早期人类社会一些与神灵沟通的方式,甲骨占卜简直可以算作是一种“科学”存在了。
神的旨意不再通过巫师的口传递,而是通过灼烧甲骨,观察裂纹的方法来解读,实现了与神灵沟通的“客观化”。这种”客观化“,至少比巫婆神汉的信口开河要令人信服的多。

至今仍在某些偏远落后地区存在的巫婆神汉
尽管裂纹产生的形态有一定的随机性,但是通过长期经验的积累和某些预先的技术处理,裂纹形态可以做到部分甚至完全可控,这也意味着占卜结果的人为可控。换言之,需要什么结果,就可以做出什么结果,神的旨意也可以人来造,只要将这种技术活的操作权和解释权掌握在手里,就可以实现对大众意志的牢牢掌控。
通过对甲骨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商王(王权的代表)和贞人(负责占卜的人,神权的代表)曾经有过长期的权利斗争。商代卜辞,尤其是前期卜辞,多记录贞人,突出贞人的权威。到商代文丁、帝乙最后几王时,商王在同贞人集团的斗争中才逐渐占据上风,将占卜的权利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个时期的卜辞中已不见贞人的名字,贞卜全由帝王一人主持。到了末代商王帝辛(俗称纣王)那时,对神权似乎连表面的尊重也懒得去做,祭祖则去,祭自然神则几乎不去,卜占帝的意志几乎没有,从中可窥见大权在握者对鬼神的真实态度,当然这也成了后来武王伐纣的一个理由。
不敬鬼神,成为出兵讨伐他人的借口,不是武王的首创;而武王这么做,实在是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味。想当初,商朝开创者商汤第一次向外扩张势力,打得就是惩罚“不敬鬼神的葛伯”的旗号,别的诸侯不祭祀鬼神,你就要发兵灭人家,多么荒唐的理由,但在那个时代却是“替天行道”的行为(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