罱泥船承载的美味记忆/董桃英

“两竹分手握，力于河底争”的罱泥情景，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

我哥大我八岁，十五六岁离开书房门(学校)，就干起罱渣、攉泥、挑粪的劳力活了。他和父亲经常天不亮就撑船出去罱泥，九十点钟一船河泥就罱回来了，有时候附近河里的淤泥被罱完，只剩下光滑的河床，生产队里便用机船拖着两条水泥船，离开油坊头到二十里地外的水泗荡田地区去罱泥(那里荡田多，粮田少，故罱泥也很少)，船是集体的，各家各户轮着用，河泥罱回来后，分批给猪子作猪脚粪，将所作的猪脚粪，挑到生产队田地里垩田(生产队根据猪子的大小计工分)。

那时我还小不足十岁，根本就不关心父亲和哥哥罱泥的辛苦，最关心的是罱泥船回来后的"小惊喜"！

知道父亲与哥哥出去罱泥，心里便有着满满的期待，不停的到河边码头上张望。

"回来了，回来了”，看到不远处，哥哥和父亲撑着满载河泥的水泥船，控制不住内心的小激动，三步并着两步的跑到锅屋(厨房)里，拎了个菜蓝子，等在了河码头上。

“有鱼啊？”船还没靠边，我迫不及待的问。

“冇得，馋猫丫头”，父亲说话的

表情有些诡异，哥哥也是满脸的笑，我就知道是骗我的。

船靠到岸边带好了缆，我眼尖的很，看到船中舱河泥上边有鱼蹦跶，便尖叫起来。

“死丫头，大惊小怪的，篮子接给我"

父亲接过我手中的篮子，用攉锨将中舱里河泥上边的鱼铲起来，放到篮子里，又将罱泥时早已放进夹舱里的鱼一并放进篮子里，然后顺便将篮子在河水里拎洗几下，便将篮子递给一直等在码头边上的我。

“哇，有虎头鲨，昂刺鱼，还有刀子鱼，这么多”，我掩不住满脸的喜悦，将盛鱼的篮子送到锅屋(厨房)里。

随即回过头，又来看父亲和哥哥攉泥到猪圈塘里(猪圈前方挖个可存一船河泥的大塘)，就见他们父子面对面，各自双手握着一人多高的攉锨柄，先弯腰向中舱取泥，接着用力向上攉，两人动作一致，好像都憋足了一股劲…

就在猪圈塘里的河泥，攉到一半高的时候，我发现河泥里有鱼一拱一拱的，还有两个草虾直蹦哒，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光着脚丫，直奔泥塘拿鱼捉虾，父亲和哥哥攉上来的泥溅了我一身，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攉锨，父亲气的大骂:“死丫头，找死啊？快滚远些”！

我吓的跌跌爬爬的，嘻笑着逃也似的躲到一边，可仍然心有不甘的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父兄一攉锨一攉锨的将河泥攉完，然后，便急不可耐地走到泥塘边，注视着泥塘里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我仍没忘走到泥塘边看看，这时猪圈塘里的河泥，沉淀了下来。一股清新的河泥气息，上面一层薄薄的水。一些小鱼小虾在薄薄的水面上清晰可见，特别是一些小田螺，在泥塘边，泥面上爬满了一层，一个个顶开了田螺盖，露出了软软的半个身子，那几根触须舒展着，像是在享受晨露的滋润，又像是在迎接朝阳的温暖……

接下来的两天，我都会时不时的去泥塘边捡漏。父亲和哥哥他们每罱一次泥回来，所得的河鲜美味，都够解几天馋的！

鱼多的时候，红烧煮一煮，那鲜味儿随着烟囱里的炊烟能飘满半个庄子，鱼少的时候，特别是一些小鳑鲏，草虾以及麦穗鱼等一些小杂鱼，掐一掐，去了内脏洗净，放进碗里加上油盐葱姜蒜，在饭锅头上一炖，透鲜！捡起来的田螺，放到盆里用清水养上一两天，剪去屁股，大锅大火爆炒，那也是鲜美的很！

往事如烟，近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个罱泥给猪子作猪脚粪垩田的时代，早已随着各种化学肥料的问世一去不复返了。

当年我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娃娃，体会不到父兄罱泥时的那种艰辛，那一罱子泥从河底拖起，放到船舱里该有多重！不知道父兄攉泥时的辛苦，憋足劲将一船泥攉上岸边的塘里，得费多少力气！遇到顶风时攉泥，薄薄的泥浆被风顶回，溅得浑身是泥浆，甚至还会迷了眼睛……

如今为了环境卫生，已不再允许每家每户养猪了，猪圈拆了，那个存河泥的猪圈塘也早就填平了。我家(如今的娘家)门口西南一角，以前猪圈和猪圈塘的地方，现在被弟弟和弟媳整平栽上了各色玫瑰花，以及其它一些花卉。紧挨着小花圃，支了一把超大的太阳伞，一张圆桌，几把椅子，休闲喝茶赏花，惬意的很！弟弟家还被评为人居环境示范户。

党的恩泽，改革的成果，惠及千家万户，人们的生活蒸蒸日上，早已过上了小康的日子。如今尝遍玉盘珍馐，饕餮大餐，鸡鸭鱼肉成了家常菜。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怀念当年罱泥船载回来的那一碗小杂鱼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