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16)
文/吕施张

【简介】
他救过她,也度了她,对她意义非凡,她喊他老师。现如今,她却要围猎他。
一切的故事都围绕着这个终极目标而展开。
心理学上有句话:你心里有钩子,别人才能往上面挂东西。一切的前尘往事都掩映在以自己为诱饵的棋局下,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卷进棋局里的每一个人既是棋子,也在执子;子子关联,人人各有图谋。
商场上的伐谋伐交,看似步步蚕食,实则为了烧毁一切阴郁污秽,浇筑通向希望的生门。
爱情、友情以及亲情都被搅进了棋局内,成为她谋胜的筹码……但正如老子的《道德经》所言: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的,就如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降临,烧出了人性中的一片温暖光明。
第十六章 好久不见
简钰出差是为了一家专注智能语音技术服务的创业公司。这家叫声讯科技的企业主攻声学结构设计以及声音的多场景技术,其产品和技术已经在一定范围的定向对象里面已经收获了较好的试验数据。现在有计划要进行A轮融资。
是一位在某大型券商的研究所任职的朋友给她推荐了这个项目。
做声音技术的这一行业不像是快消品那般受众面甚广的红海,也不如家电汽车等大宗消费品那种有相对倾斜度的政策扶持。这一行小众且难拔尖。小众意味着资本和人才这些资源的关注度也不会高。这家创业公司能坚持到A轮已经算很了不起了。
德盛之前的投资业务由杜子峻主理。但他基本上都是追着热点投,或者是朋友推荐,杂七杂八的,跟公司的主营以及战略规划关联性都不大。而且项目投了之后,他没有清晰的指令,下面的人也跟进不到位,很多时候回报率不高,甚至投的钱打了水漂。杜德生于是下了行政命令暂停一切投资业务。
简钰私下跟杜德生分析过这个问题,觉得用钱一定要聚焦,而且要有长线孵化的心理准备。杜德生很支持她这一提议。
简钰跟方涧华合议过,技术的预研发,一部分自己来,一部分分给产学研,剩下一部分可以通过收购或者投资同类型的初创企业获得。
简钰让方涧华就此做了一份提案报给董事会。方涧华问,为什么老是将功劳让给我?
简钰很随性地笑了笑,说——哪有这样的事。难道这不是你在帮我分担工作?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份提案在董事会上超半数通过。唯有杜子峻一脸不爽。
这一趟到SZ的出差,一开始方涧华并不同意带着杜子峻。他说,他既不懂,又喜欢不懂装懂,还经常不分场合地耍官威。
杜德生口吻中有着淡漠的失落——让他去干嘛,光会搞破坏,什么时候才能做回正事。
但是简钰自有打算。方挚仁告诉过她,那些总是闹腾不止的小孩,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要引起他想得到的关注。
杜德生一方面对杜子峻恨铁不成钢,一方面又希望有朝一日别人能替他将儿子教好。如此一来,杜子峻注定是一个绕不过去的槛,那便只能正视他。更何况这种场合,他闹不出什么麻烦事;简钰临场拆过很多炸弹,杜子峻顶多算是一个哑炮。
因为涉及到商业机密,简钰特地对杜子峻和方涧华都强调过保密。
正式会面由简钰安排在他们下榻的酒店,杜子峻的商务套房里。
声讯科技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看着都很年轻。
女孩子负责讲,一位戴眼镜的男孩子负责演示PPT;虽然一开始有些磕磕巴巴,但是简钰一直微笑地看着她,作无声鼓励,女孩越说越自如。
毕竟已经过了种子轮和天使轮,也算是见过了世面;公司估值有专业数据,拿出多少股份,要融多少钱,字字句句,井井有条。
“你们凭什么要价这么高?”杜子峻一副臭脸,果然又开始摆架子。
声讯科技的三人被突然尖锐的无礼吓愣怔了,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从反应。
简钰给杜涧华使了个眼色,之前两人就合议好了,只要杜子峻少爷脾气一发作,方涧华就找个理由将他拉开。
简钰向三人道了歉,说,“做企业的,尤其是成熟型企业,对成本价格的把握自然要严苛一些。杜先生那句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女孩子看着简钰,巴眨了两下眼睛,“如果不是陈先生力荐你们,说你们很有诚意,我们不会优先见你们的。”一句话故意说得老气横秋。陈先生就是简钰那位券商朋友。
简钰笑了笑,“谢谢你们信任陈先生,也谢谢你们信任我们。”
“那明天还到公司去吗?”戴眼镜的男孩子问。
简钰说:“自然要去的。我们三人大老远跑来不是只为了听你们的PPT,或者让你们听一句'太贵’了的话。我们要看你们的主创,也要看核心团队,尤其是你们的工作氛围。我们的诚意体现在做任何决定都要对得起双方的努力。”
声讯科技的三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于是由女孩子表了个态,说:“好吧。明天按约定时间见。”
简钰送三人下楼,在酒店大堂临别时,女孩对简钰说,“姐姐,我们都很喜欢你。无论这次合作成不成功,我们都想邀请你到声讯科技到CEO。当然现在我们是给不起很高的价钱,但我们潜力很大的。那位大叔不会懂你。”
那位大叔自然指的是杜子峻。
看着眼前三张简单真诚的面容,简钰像是得到了无上的嘉奖一般,宛然一笑,笑容如同炸开烟花,绚烂缤纷。
“那我先谢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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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三人离开,简钰嘴边的笑意方才慢慢收拢。一转身,两三米开外有一位穿着休闲西服的高个子男子站在那里,暖暖地对她笑着。
就像是组合的烟花,一个消散了,另一个又起。简钰的嘴角情不自禁勾了起来。
没想到,隔着两三千公里的距离,会在第三座城市遇见一位老朋友——丁鑫。
“小师妹,好久不见。”两人在大堂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后,丁鑫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好久不见了。”一顿,朱唇轻启,“还是叫简钰吧。”她依旧无法适应这个称呼,从一开始变不愿意接受。但丁鑫那一群人就是改不了口,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丁鑫问,“听说你过了德盛?”
简钰点点头。
“为什么不回去?是因为你的老东家吗?”
简钰尚在离职交接期,她的老东家ATS就开始围绕她的职业素养生安白造,频频造谣,颇为不厚道。当事人倒也平常心,拜高踩低不也是一种常态吗?但她身边的朋友可不是这样想的,丁鑫一心想着要拨乱反正,方案都做好了,结果方挚政当头就是一棒喝,他那番话是这样说的——第一天出来参加工作吗?还怎么沉不住气,流言蜚语有什么分量?不理睬自己都会烟消云散。你们都是体制内担要职的人,是要受组织制度规约的,谁都不许生事。
方律师的话自然有分量,但一群人里总有个别不听话的小刺头,陈敏偏生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反正他也离开了体制,能做的事情比较灵活,于是联合了几位游资,搞了一把ATS的股价;一连三天,在跌停价处挂748的单。一时间这家公司在几大人气旺的股票投资论坛上沦为段子手创造的热门素材。
毕竟人言可畏,逼得ATS连发几则公告声明企业经营一切正常,并且已经委托律师对网络上针对公司的各种恶意造谣进行取证,将依法追究到底。
后来也是方挚政出面对陈敏一顿敲打并居中调停,这一场闹剧方才消停。风波定的那一天,简钰正式从ATS离职。在机场给陈敏发了“谢谢”二字后,然后就关了机。
感谢的话不嫌多,“帮我谢谢陈敏。”
丁鑫端详着简钰的表情,说,“你是铁定心不再跟我们联系了吗?你当初一声不吭地消失,知道弄出了多大的动静吗?”
简钰垂下目光,无言以对。
丁鑫说:“当时我们联系不上你,找过ATS的人,也找过方律师,他们都说不知道。方律师还莫名其妙地冲我们发了好大的火。后来不知道是谁惊动了师傅,师傅为你的事情还特意回来过一次。”
简钰依旧眼眸低垂,但是她交叉紧握的双掌禁不住微微地颤动着。
丁鑫心里无言地叹息一声,这位小师妹的心思还真是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深沉。
“师傅找了方律师,一开始方律师不肯说,后来也不知道师傅用了什么办法,方律师才松口,说他也不知道你在何处,但可以肯定的你是安全、自由的。师傅对我们再三强调,谁也不许去打扰你,只要你一直快乐自在,过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够了。”
简钰总算抬头看了看他,丁鑫像是读懂了她的意思,说,:“哦,师傅一直很好,你不用挂心。”一顿,复又说,“知道你过德盛后,我们也不敢主动联系你。但这是偶然碰见,不算打扰。”
丁鑫一笑,那牙齿白得有些吓人。
简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古怪。
“是不是觉得我的牙齿白得很奇怪?”可能是被不少人非议过,丁鑫一看简钰的表情就明白个一二了。
简钰噗呲一下就笑了出来。当她开怀一笑的时候,笑容有孩童般的纯真与灿烂。
丁鑫像是被感染了,也随之笑了起来。
“上个月去一家做口腔保健的企业调研,试用了他们亮白牙齿的产品,剂量一下子没把握好,结果就弄成这样子了。”丁鑫故意露出了一整排牙齿,同他有些黑糙的肤色对比明显,“我都被周围的朋友、客户笑死了。”他略有些抱怨地说,“不过企业方说,再过半个月估计就正常了。”
“那你这是给人家做了反向的广告啊?”简钰打趣他。
说着笑着,丁鑫接了个电话,接他的车到门口了。
两人分别时,互相交换了名片。丁鑫升职了。
丁鑫客套地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官;如果小师妹当初听从师傅的安排,以你的才干,说不定这会都已经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一顿,然后正色地说:“虽然师傅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这些年的情谊全都放进心里头了;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师妹,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简钰很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拥抱了丁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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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婉拒了方涧华吃饭的邀请,一个人在阳台坐了许久。
那一夜,闷热了好些天的SZ居然下雨了。雨很大,还有风,打湿了没有挪动的简钰。
有一只鸟在屋檐下躲雨。
旧时光里有个人说,老天打湿了你的翅膀,只是让你歇息一下;简钰,终有一天,你是要展翅高飞的。
如今,我再次起飞了,而你却看不到了。
陈奕迅有首歌叫《好久不见》,里面有句歌词: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们重逢了,那真的只能说说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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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一句“好久不见”,有人说得真情实意,满心欢喜;有人说得刀光剑影,满心盘算……当方思雅说出这句话时,庄则晔感觉得她是在自己身上磨了一回刀。
方思雅是在庄则晔抛出鱼钩的第五天主动联系的他,比预估时间多花了两天。
求人这件事,总得要备一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现在礼物已经送了出去,主人主动来谢礼,看来事成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没有通过秘书助理,是直线联系。两人还保留着彼此的电话号码。
方思雅约他晚上到一家私人会所见面。
两人寒暄落座后,方思雅打量了下庄则晔,还是那个人,还是那样的神情。
“你想要什么?”她问得开门见山。
“大学城那个项目的跟投名额。”庄则晔也直接。
方思雅说:“这个项目不归我管。”
庄则晔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目光清明冷静。
方思雅说:“会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回无用功?人情送了,却没得到想要的,说不准还会被我嘲笑一番没。”
庄则晔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会?总该是帮到有需要的人,不能算百忙一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也学会了将道德仁义挂在嘴边。”方思雅讥讽他。
庄则晔说:“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方思雅眯了眯眼睛,说:“是因为简钰吗?”
庄则晔看了她一会,忽然一笑,“这么快就自首了?是你鼓动周晓鸽舞到我面前,演了一出戏吧。”
方思雅不承认也不否认,冷冷一笑,“怎么,玩不起吗?”
“哪有的事,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嗯?”方思雅挑了挑眉。
“你知道我向来怜香惜玉,所以总是不忍心对周晓鸽说狠话。这一次她在那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我自然有了立场下狠手甩掉她这块狗皮膏药。”庄则晔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着,但是看向方思雅的眼神却如同春寒料峭。
方思雅直视对方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闪和羞愧。利用周晓鸽也不是有多高明的把戏,庄则晔若是看不透,她才觉得奇怪。
当初两人分手,确实是有过协商要闹一场;但后来周晓鸽痴心妄想想成为庄则晔真正女朋友的心思刺激到了她。周晓鸽,你凭什么?——自己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别人来觊觎。尤其是她看不起的人。
那天的晚宴,方思雅先是看到了台上演奏的周晓鸽,然后又在酒店停车场看到了将简钰搂在怀里的庄则晔。庄则晔为她开车门,还细心地用手挡在门框处。这份细心体贴让她莫名有一丝嫉妒。
要拿到简钰的联系方式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她甚至都不用露面,一句话,身边自有人帮她处理好。只是没想到周晓鸽这么没用,谢幕得来得太快了,让她看得很不过瘾。
两人对视良久,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
方思雅说:“既然要谢我,拿什么来谢。”
庄则晔说:“谢礼不是已经送出了吗?”
“哦?”方思雅掠了掠头发,“我以为那个护士是用来求石问大学城项目的路。”
“也是,难道不能一礼两用吗?”
面对庄则晔那股无赖劲,方思雅反而笑了:“我为什么要这般大方?”
庄则晔收起了自己玩世不恭的表情,良久后说:“做生意的自然是有来有往,你大方,我肯定也不能小气。你想要的,我们都可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