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第三届“年味”征文陕西50】赵春风：【初五待客】（散文）
我的老家在陕西乾县，那里过年有个习惯，从初三开始，家家选择一个或几个日子待客，我家定在初五。
到了这天，亲戚们托儿带女提着礼物来我家做客。那些年农村穷，所谓礼物，家境好的就是一包糖果，几把挂面，条件差的带七八个自己蒸的白馒头，上面点几个红点。
亲戚来了吃两顿饭，早上用浇汤面招待。浇汤面先把细面条或挂面煮熟，挑一筷头，晾于笼屉上，空水稍凉待用。浇汤面的汤是灵魂，先将水烧开，放盐、调醋，这醋很重要，调轻了味不够，重了味走样，怪酸。浇汤面讲究六个字：薄、筋、光，汪、煎、稀。薄是说擀的面要薄如纸，可透光。筋说的是面嚼起来有筋道。光是说入口有光滑之感。汪就是汤上面要漂一层猪油。煎是汤要烧热，吃起来可发汗，周身舒服，因为汤要重新入锅，也能消毒更卫生一点。稀就是汤多面少，一口一碗，入味散香。母亲把这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一辈子也没学会。母亲把干煸的肥肉丁，剁碎的白菜心，切成菱形的鸡蛋薄饼，菜油炒好的白绿相间的葱花，一起倒入锅中，黄绿白的颜色犒劳眼睛，醋味扑鼻，真是一种享受。父亲将面置入碗中，母亲浇汤，热汽袅袅，云雾一般，把母亲的脸蒸腾得红扑扑的，她面带微笑，麻利地将碗放在木盘中，一个盘子放五只碗，我和弟弟抿着嘴，用细细的胳膊，肘着重重的盘子，小心翼翼地端在客人桌子上。客人先喝一口汤，用竹筷挑起粘着葱花、肉沫、蛋片，菜叶的面条，吸溜一口，面条就进了肚子，将汤碗放入盘中。我看着客人油油的嘴唇，细细的汗珠，连续吸溜面条的得意之态，就知道母亲调的汤有多香，不油得咽了咽唾沫。可是我们一家任务在身，像这样美味的一口香，成人一顿能吃二三十碗，我和弟弟一遍一遍地跑腿，父母不停地下面、捞面、烧锅、浇汤，忙乎两个多小时，客人吃罢了，我们才吃淡味了的面了。
中午饭时就轻松了许多，大部分是准备好的半成品，就不用我和弟弟来回跑那么多路了。炕上放一个小桌，先上五个小凉菜，凉拌菠菜、粉条、豆腐、豆芽之类，外加一碟酱辣子，那个清爽，那个生脆，至今令人忘怀。喝酒更是讲究，长脖锡壶口沿墩一酒盅，从长者开始，自斟自饮，有的一盅，有的三盅，然后交于下手，不喝者往下传，不劝不逼，不猜拳不行令，一滴不洒，杯杯入口，至今没见过如此文明喝酒的。大约转了三五圈，收杯吃饭，奇怪的是，酒杯收了，那五碟可口的凉菜也撤了，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热菜十个，讲究“四角硬”，就是摆在桌子上四个角的碗里都有肉。现在说的“硬菜”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我就不清楚了。
遇到年景不好，待客哪有什么浇汤面、“四角硬”，早上豆腐汤泡馍，中午擀面条，几乎见不上肉，客人们嘴上不说，从脸上看出了不高兴。有几年生活几度困难，过年前，父母愁容满面，两人最终商议，今年把客“挡了”，所谓“挡了”，就是今年我们不待客，你们初五别来我们家了。可父母又拉不下脸，就让我和弟弟一家一家上门通知，这是件非常难堪的事，难以启齿。几年下来，有的亲戚就不走动了，赶集上会遇见，如同陌路人。好在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农村形势越来越好，我家的日子更是红红火火。现在几个侄儿成家立业，亲戚自然也多了，每逢正月初五，不但有“四角硬”，还有海鲜，门口小汽车停好几辆，真是热热闹闹，喜气盈门。
成家后我居住在西宁市，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极少在春节时回家过年，但是我和初五还是有缘分的，这天正好是妻子的生日，每年我把妻子一大家叫到一起，或家里，或饭店，一是给亲戚拜年，二是给妻子过生曰。七年前，我和妻子随儿来到成都居住，初五吃饭的事就有儿子儿媳接管了，吹蜡烛、碰杯、吃蛋糕、听祝福话、收发红包，其乐融融。
（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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