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辛继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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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
陕西卷

1
实力展台
声明:为了保持选本的原汁原味,本书稿目录和正文保持了2010年选编时的现状。6年过去,“金牌作家”京夫先生已经作古,当年的“明日之星”已成“实力”、“金牌”也未可知。但请理解编者当年的一片苦心,如今的补牢之举。敬请对文本的不足一笑而过。且看且珍惜。
【辛继成】男,陕西商洛人。现就职于商洛电视台,长期从事新闻采编、电视文艺采编等工作。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在《小小说选刊》《商洛日报》等十多种报刊上发表小小说、散文近百篇。多篇小说、散文被收录进《世味心语》、《商州作家群作品精选》等书,电视散文《社火》曾在全省获奖。
百元大钞
108号楼里怪事不断:小偷一夜间光顾了九家住户,楼前的电子眼形同虚设,保安信誓旦旦:那夜他盯着监视器连眼睛都没眨;刚过50的老祁躺在床上无疾而终;楼长老鲁家煤气灶软管莫名其妙燃烧起来,差点酿成大祸……
“邪门,真邪门!”老鲁坐在我的客厅连连摇头,“大家想集资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这个楼的风水,我征求征求你的意见。”
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邪门”肯定事出有因,但我知道要说服以“犟”出名的老鲁不是件易事,况且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对他进行科普教育。老鲁所谓的征求意见,实际上不过是上门收钱罢了。
“城东有个'何半仙’,测字算卦百算百准,上次东南亚海啸他就提前算准了……”老鲁列举了一系列“何半仙”的神算故事,我忍不住笑了。
“你不信?”老鲁有点忿忿。
“我信我信。”我赶忙陪上笑脸。
我从钱夹子里找出那张“007”:“我出一百”。
送走老鲁,我暗暗笑了。这张“007”没少给我惹麻烦,它象一只澳大利亚土著使用的回旋镖,不管你使多大劲掷出去,它总会再次飞回到你的手中。我曾用它换走一位修鞋师傅手中的假币,用它资助过一个失学少年……但最后它总是神使鬼差地又回到了我的钱夹子里。这次我不再选择凡人,把它送到一个“半仙”手中,看它还怎么回来。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有人摁响了门铃,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骆腮胡子覆盖了大半个脸,分辨不出他的年龄。
“老师,你不认识我了?”很明显,他读出了我眼里的疑惑,“我是何曹,你的学生,你开除了的那个学生!”
“啊,何曹?啊,何曹……”我愣住了,思维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我把何曹让进屋,泡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的问候不是客套,因为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当年开除他后,我多少有点不安,我知道把一个农村来的大学生赶回家意味着什么。
“怎么说呢,还凑合吧。”何曹轻描淡写地说。他眼睛里没有怨恨和沮丧,我松了口气。
何曹曾经是我班上一名高才生,可到了大三那年他开始沉溺于《易经》、《八卦》、《麻衣相书》……,荒废了功课,考试门门不及格,给班上同学测字算卦不说,还在教师背后指指点点:某老师命犯桃花,有三妻之命;某老师命犯煞星,不得善终……在校园造成恶劣影响,连累得我这个班主任也成了老师们的公敌,于是我上报学校,开除了他。
“老师,我是来还你钱的,早就想还给你,一直觉得没脸见你。”何曹低下了头。
“还钱?噢。”我想起来了,送他离校时,他没钱买车票,我给了他一百元,“区区一百元,这么多年了,何必放在心上。”
“一百元虽然不多,但欠钱总是要还的,要不心里老有个疙瘩。”何曹掏出一百元钱递过来,看到我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就放在茶几上。
随后他向我询问了他所在那个班许多同学的去向和目前的处境。闲聊中,我知道他混得不错,有了私家车,还有一幢三层小楼房,但他一直回避谈自己的职业。坐了一会,他起身道别离去。他转身时,我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留恋和不舍。我知道他留恋的不是我,而是从我身上触摸到的那段早已遥远了的大学校园生活。我的心再次被刺痛了。如果当初我再宽容一点,也许一切会是另一个结果,不过我可以自慰的是他目前混得不错。
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在记忆里搜寻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一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那张钞票,我愕然了:“007”!竟然是我的那张“007”!
天哪!何曹……《易经》、《八卦》、《麻衣相书》……山城……“何半仙”……我一下子把这一切联系了在了一起。
一瞬间,我的思维冻结了,我快步走到窗口,楼下空落落的,他早已远去了。
那夜,我在窗口站了很久很久。
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一种叫命运的东西?何曹所以回到山城成为“何半仙”,我从教授摇身一变成了山城的副县长,又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还有这张如影随形的“007”……莫非真有一只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如果还能遇到何曹何半仙,我一定要他帮我算一卦:这“007”和我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缘
憨爷
憨爷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长辈们喊他憨子,晚辈们喊他憨爷。
几天前老家捎话来,说憨爷过世了,我琐事缠身,没能回老家给憨爷送葬。怀着一份负疚,我想写写憨爷的故事,算是给憨爷一生作个小结。
憨爷一辈子没进过学堂,但讲起《三国》、《水浒》故事却是一套一套的,秦腔《三滴血》、《游龟山》,他能整本戏连说带唱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念叨出来。
憨爷十六岁那年,县城的保安团抓壮丁,保长让憨爷送个纸条到县城,憨爷这一去就是三年。憨爷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保安团团长看了纸条,不问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喊人把自己捆了起来。直到三个月之后和他一起当兵的一个老乡告诉他,那张纸条上写的是:“此人就是给你送的壮丁”。
吃了不识字的亏,憨爷从此就缠着念过两年私塾的老乡学认字。从早到晚,只要有空闲,憨爷便在地上指指划划的,一年下来,竟然能读懂《三国演义》《水浒》。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憨爷对识字一事后悔不已。
1947年秋,保安团团长感到末日就要到了,想趁机大捞一把逃之夭夭,于是策划了一系列绑架活动。一天晚上,憨爷进团长房间送茶水。团长正在桌子上写写划划的,抬头看了一眼憨爷,又低头继续写。憨爷走到团长身边,斟茶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桌上的字,正对字有着浓厚兴趣的憨爷顺口念出:“郭大掌柜两千大洋……”“啊?……你、你……来人!”团长大惊失色,喊来卫兵把憨爷捆了起来。团长拍拍憨爷肩膀叹息:“兄弟呀,到了阴间别恨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好事。以前你不是不识字吗,谁让你识字了呀!”
两个卫兵把憨爷押到城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解开绳子放了憨爷。憨爷连夜投奔了解放军。
半年后,憨爷随解放军打到了县城下,保安团仗着墙高河深拼死抵抗,解放军攻了三天攻不进去。第三天夜里,憨爷悄悄爬进城摸进保安团团长家里,把团长象捆粽子一样捆起来,抗出了城。天亮了,保安团找不到团长,一群乌合之众作鸟兽散了,解放军没放一枪就占领了县城,憨爷立了一大功。
在庆祝县城解放的庆功大会上,首长让战斗英雄憨爷做报告,喝了三两酒的憨爷得意忘形:“说咱是英雄那是高抬咱了,咱是抗枪吃粮的,到哪里都一样,在那边也是这么打的……”一语既出,四座皆惊。那边?那边不就是对解放军欠下过累累血债的保安团吗?
第二天,憨爷就被清除出革命队伍。
憨爷此后一直在村里接受监督改造,生活倒也平静。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村里在“一天等于二十年”、“五年赶上英国”、“十五年赶上美国”口号的鼓舞下,也开始放卫星:一头猪崽三十三天长成了大肥猪、一窝红薯产量一百八十斤、一亩水稻产量十六万斤……于是县里组织参观团来参观。这下难坏了村支书,找一头肥猪糊弄糊弄倒也不难,反正参观团不可能在这里等三十三天看一头猪崽长成肥猪,在地里埋下一百八十斤红薯也不是难事,可是亩产十六万斤水稻的稻田去哪里找?见多识广的公社书记出了个注意,连夜把二十亩水稻收割了堆放在一块稻田里。
第二天参观团看到堆积如山的水稻,惊叹不已。一个搞水稻杂交研究的农业专家扶了扶鼻梁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问支书:水稻这么密集,你们是怎么解决通风问题的?支书事先没考虑到这个问题,张大了嘴哼哼哈哈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公社书记急中生智:他们组织全村的社员用风箱吹,用扇子扇。专家疑惑:全村这么多稻田,那得多少个风箱?多少把扇子?在一旁捡稻穗的憨爷搭腔了:其实不需要很多的扇子,一把就够了。一句话不但让参观团疑惑不解,连公社书记也摸不着头脑。憨爷笑了笑:是一把,不过这不是一般扇子,是牛魔王法力无边的芭蕉扇。当年唐僧西天取经时,孙悟空就是用这把扇子扇灭了火焰山的。
一句话让憨爷成了破坏大跃进的反动典型。之后不管开什么会,憨爷总要站在台口弯着腰低着头接受批判。憨爷一生憨事无数,最让乡亲们称快的要数憨爷之死了。憨爷的乡长和憨爷是临村,据说还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乡长十年来一直是乡长,努力了多次也没能升迁。他找人算了,是祖坟上风水不好。于是他重金聘请了一个风水先生,想给父亲找块风水宝地,修个墓占个正穴,以保佑自己官运亨通。风水先生转遍了全乡上上下下,最后相中了后山凹里憨爷的一块责任田。可乡长软硬兼施,憨爷就是不肯让出那块地。有人问憨爷,你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要风水宝地有什么用?憨爷笑笑:没用我也要占着,就是不能好过那狗日的!他是个贪官,升了官不是要坑害了更多的人?
乡长最后派建筑队强行在憨爷的责任田里围了个院子,修了一个墓。憨爷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两间破房,把家搬到了乡长建好的墓穴里,气得乡长额头的青筋象蚯蚓一样一根根鼓起来。
乡长多次带人上山,想把憨爷赶下山。憨爷擎立在墓穴前,右手握着一把红缨枪,左手轻捋胡须(其实憨爷并没有胡须),大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之气概:来将通名,本将手下不杀无名之鬼!乡长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碰风烛残年的憨爷,人命关天呀!憨爷得意地晃晃手里的红缨枪高喊:你是打也不打,走也不走,到底想咋弄?
乡长恨得牙直痒痒,但也无可奈何,恨恨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身下了山。 之后在山下耕作的人们,经常能听到憨爷在山上唱秦腔:家住陕西韩城县,杏花村里有家园……
半年后,憨爷死在了墓穴里,神态十分安详。村里人发现后,集资给憨爷举行了个简单的送别仪式。
乡长给父亲建的墓,成了憨爷永远的家。
义 狼
村西头的民娃上山打柴,从狼洞里掏出两个狼崽,带回家关在铁丝编成的鸡笼子里。憨态可掬的狼崽发出呀呀的叫声。村里人端着老碗,一边吃饭,一边尽情地观赏、消遣狼崽。狼崽蜷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晚上,人们刚入睡,整个村子便被狼的嚎叫声掀翻了天。狼嚎声时远时近,忽东忽西,飘忽不定,弄得人心里寒碜碜的,浓浓的恐怖气氛笼罩了村子的夜空。
松柏爷敲响了紧急集结锣。这是一面锅口大的铜锣,平时由老者松柏爷保管,只有抗洪、救火,或者村里进了贼等紧急关头,松柏爷才会敲响铜锣。听到锣声,村里的青壮年必须立刻赶到麦场上。
锣声响起不到一袋烟功夫,麦场上已经聚集了五十多人,灯笼、火把点亮了半个村子。简单地编组后,人们分成四路,对村里村外前前后后进行拉网式搜索。折腾了半夜,连狼的影子也没看到。
第二天晚上,人们和衣而睡,枕戈待旦。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夜晚出奇的平静,就连往日半夜里山头上偶尔传来的狼嚎声也消失了。
三更时分,民娃起夜,突然听到院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打开手电照过去:爷呀,院墙上镶着一颗狼头!贼亮贼亮的眼珠子露出凶光。原来狼玩起了地道战,院墙已经被狼刨出一个脸盆大的洞。恐惧紧紧扼住了民娃的喉咙,他张大嘴巴却喊不出声,急中生智,拾起地上盛鸡食的搪瓷盆子“咣咣咣”敲起来。几乎所有的门同时打开了,人们提着铁锨棍棒蜂拥而至。狼从墙洞里抽出头钻进村西的玉米地逃走了。
第三天晚上,人们埋伏在民娃家的院子里守株待兔。三更时分,狼却在村口嚎了起来。人们拥到村口,借着火把和手电光,终于看见了狼。让人不解的是狼似乎并不急于逃走,而是直挺挺地站在路中间,充满了示威的味道。
“狗日的翻了天啦!”松柏爷一声怒吼,人们扑了上去,狼钻进玉米地。
在地边守了一会儿,松柏爷正准备招呼大家回村,狼的叫声再次响起了。眼尖的人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正站在玉米地边的小道上仰天长啸。新一轮的追杀开始了,狼再次钻进了青纱帐似的玉米地。
狼第三次钻出玉米地公然挑衅的时候,人们并没有急于追杀。松柏爷一面敲锣吸引狼的注意力,一面派出一路人马摸进玉米地,去断狼的后路。
进攻开始了。狼扭身准备再次钻进玉米地时,才发现面对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狼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走,一只锄头重重地招呼在它腰上。狼是铁头铜尾麻杆腰,腰是狼身体最脆弱的部位。狼惨叫一声滚在地上,很快便被雨点般的铁锨锄头摊成了一张红色的煎饼。
人们抬着狼的尸体凯旋而归,回到民娃家院子。狼的尸体被扔在了铁丝笼旁边。
“呸,看你能做多大的怪!”松柏爷对着狼的尸体吐了口唾沫,转身刚要离开,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再次转过身,才发现铁丝笼子被撕开一个口子,里面的狼崽不见了。他抬头看见院墙上的洞大了许多。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只狼一直走走停停,原来是给另外一只狼争取营救狼崽的时间。
“狗日的,成了精了!”松柏爷使劲地拍了拍大腿,“三十六计,三十六计呀……,”松柏爷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调虎离山?引蛇出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者是其他别的计?
“这个怎么处置?”民娃指着地上的狼尸问松柏爷。
“埋了!”松柏爷摆摆手,转身出了院子,“义狼呀,义狼呀!”
写在后面的话
伺弄小小说(微型小说)断断续续近十年,期间写小小说,评论小小说,得过几次奖,出过几本书,做过杂志、网站编辑,这些事无论成就大小,总算有始有终,对得起自己;唯一说不起嘴,也对不起朋友们的是做了几部小小说(微型小说)书籍的编辑(责编或者副主编),编辑成书后,因为各种原因,出版无望流产。后来曾经联系几家出版机构,试图不出钱出版,终不得。于此,总是一块心病。16年夏,开通微信公众号,编发自己的微小说,反响不错。忽一日,想:把以前编辑的朋友们的文稿(书稿)连载发布,也算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窃喜。
2010年,应北京某文化公司之邀,编辑《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目录已经在文化公司博客公布,后流产;经年,应西安圈内朋友之约,编辑《陕西小小说 市井》、《陕西小小说 情爱》两卷,刘先生编辑《陕西小小说 乡土》一卷。该书还是没有出版,可喜的是书稿犹在。年初,刘公先生约我参编《陕西 小小说20年经典》,虽然参加编辑了,心下还是惶恐。希望20年经典顺利出版,于陕西小小说(微型小说、精短小说)刘公先生功莫大焉。
陕西小小说创作在全国小小说圈举足轻重,而形成合力之势犹弱。陕西小小说需要鼓与呼!
我计划在公众号采取连载的方式编发我编辑的《中国当代微型小说方阵 陕西卷》书稿,以期展示陕西小小说界作者的优秀作品。主观上有两点:一是对陕西小小说的集中展示和检阅,二是对圈内朋友们一个交代和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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