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诗选》88期||雁飞：行走 比流水还慢
雁飞诗选
作者简介：雁飞，原名石君贵。1965年8月生，江西湖口人。现任江西省九江市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诗歌在《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等刊物发表，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4卷）》等选本。著有诗集《黑或者白》等。
诗人雁飞
●锈
那一刻，我想到锈
想像自己像一块铁
锈了
我试图抽出我的剑
我感到了迟滞
当我举剑出手
问题却不能迎刃而解
那一刻，锈
像枯萎的花瓣
黯然坠落
我感到了痛
我感到我的锋芒
已似是而非
我想到生命的绝症
时间的灰烬
想到无奈的闲置
自我的放逐
想像一位笑面杀手
正张开饕餮大口
那一刻，我的薄弱
更薄了
我感到了小与轻
感到风就要吹过来
随时会吹过来
将我锈一样吹走
●火
我相信这就是火
草木之躯，终将化为灰烬
真金之身，终将百炼而成
但它给人的错觉
却是流水
人们感觉到的，却是
沉浮和流走
我相信风早就洞悉了一切
风常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吹过来
我相信风的吹拂
是一个善意的暗示
久远，不变
尘土覆盖着尘土
尘土捧出了金子
●最初的草色
我确信，这是时间的又一次涨潮
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将大地轻轻笼盖
又由浅而深
直至无涯无际，一片汪洋
当我还在沉迷中眺望
这草绿的、薄雾一样的潮水
已将一整年的时光
从遥远的天边泊到了我的面前
●温柔的巴掌
如果省略了这一袭清香
我的脸，就是被这阵风扬起来的
我要感谢
这个温柔的巴掌
顺着它的抽打，我才看见了
这一树花开
仰视着这棵
一日要从树下往返数趟的广玉兰
春天的这一记耳光
让我面红耳赤
如梦初醒
我要感谢春天的宽容
对我这个只顾埋头赶路的人
只罚站了片刻
●看见白鹭
看见白鹭
就想变成一块水田
亮晃晃的，映照禾苗的倒影
变成一条牛尾
晃悠悠的，摇动时光的涟漪
变成屋角，忽隐忽现
变成大地，一片葱茏
——最好是也变成一只白鹭
面对这一切
低低地飞起又轻轻地落下
缓缓移动，成为一种慢
单腿入定，成为一种静……
●另一场迷雾
雾，大雾。这白天的迷夜
多像一个弥天大谎
是不是形象原本就是虚幻的
可以忽略，惟有声音真实
在雾里，被雾蒙蔽
如在时间里，被时间麻痹
保持清醒何其困难
时间，是不是另一场迷雾
●波澜
不经意间，时光壮阔起来
更大的水面上
已经泛起了波澜
两条鱼跃动着，一闪而过
波澜更大了
时光的水面更显壮阔
其时，我若然被时光倒映
——波澜漫过来，漫过我
并将我徐徐晃动
●真相
遇见一个人，想着的却是水
后来，我干脆把人丢开
专门想水了——
曾经的柔嫩与清澈哪里去了
如何照不见那个当初的影子
时间肯定不是一场暴雨
又如何已涓滴成河
难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美好的要逐渐向内归隐
目之所及，要愈加惨不忍暏
●列车
似乎，总是这样
一抬头，列车，正缓缓而来
一恍惚，列车，已跃然身后
与我留意过的时间
似乎，是一样的
列车，似乎总是单向的
和时间一样
一列一列地往后开
迎着我
又与我擦肩而过
列车，就这样，一列一列地
从我的身边开了过去
我坐在那里
似乎，时光依旧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白发
常常在躲闪之间，就被它偷袭了
这貌似纤弱的家伙
它的身手，几乎让我们无可设防
——青春，大片的阵亡
生命的高地白骨森森
触目惊心
——这有多么残忍
我们终将是无力的，眼睁睁的
任由它改换着自己的旗帜
●有罪
躺在暖暖的被窝
听着窗沿滴答的雨声
妻，轻轻侧过身来
轻轻搡了搡我，说：哎
如果此时，窗外阳光明媚
那，我们可就有罪了
●怀疑
从大街上走过
从一双双熟悉的眼睛前走过
我，突然怀疑起来——
他们天天这样看着我
走过来，又走过去
是不是已经暗暗慨叹
唉，这也是一张老脸了
●燕子是不是老了
是不是明白了，再怎么用心飞翔
一切，都不会生动起来
是不是失望了，再怎么动情歌唱
一切，也还是麻木不仁
还是也像这光景，真的有些老了
一连几天，我都看到一群燕子
一群曾经欢快灵巧、一梭梭
织出柳绿的燕子
一群曾经细语呢喃、一声声
唤醒花开的燕子
像是看到一群看淡了世事的老人
它们寡言少语、行动消闲
更多的时候，是个挨个的
蹲在一根跨街而过的电线上
那释然，像是老人们个挨个的
靠着一垛张阳的墙根顾自欲睡
明日秋风紧，何处是归宿
明年春再来，何日是归期
暮色又一次降临
一群燕子，它们渐深的沉默
多像我无言的落寞与感伤
●秋将尽
显然，还是秋天
显然，秋天将尽
时光黯淡
局势脆薄
如果风雨忽来
秋天必被吹破
这一天迟早会来，但不希望现在就来
时间过得飞快，但不希望一下过了
忧虑的人是否已变得心事重重
善感的人是否已有了莫名忧伤
●秋风要运走什么
仿佛突然发生了什么
秋风的列车，一趟紧接一趟
昼夜疾驰
——恍惚中，不是风在呼啸
而是房子被开动了
向前奔驰
——秋风，急促地经过
形成一条忙乱的运输线
浮尘与纸屑被阵阵掠起
秋风啊，你要运走什么
●想成为一块石头
想成为一块石头
不是想拒绝内心
如水的
敏感与善良——
让美与丑鱼目混珠
好与歹黑白颠倒
泥沙从此流浪
污垢永远蒙羞
不是想拒绝内心
如水的
谦逊与沉潜——
让胸口横生藩篱
而目光高过头顶
也不是想拒绝内心
如水的
高尚与神奇——
让骨头软化叶片枯萎
让光明泯灭生命沉沦
想成为一块石头
其实就是想——
石头一样
在似水的流年里
凝神定气
脚步沉稳
行走，比流水还慢
存在
却比流水还要长久
●请求
让我的心敲起鼓点
让我的血跃上峰巅
让我的醉悄悄红脸
让我的呼吸慢慢休眠
让我成为一个镜框
一间上锁的房子
让我成为一个构件
一根错节的树枝
让我像一滴水
归入旧时的池塘
让我像一捧土
回填往昔的山丘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一切都无所畏惧了
一个生命一样的拥有
我还要拥有什么
如果我说出了我的前生
还要说出我的来世
我只想轻轻的请求
让我归去、让我来兮
●烟云
牵手、相拥。自由自在，凌虚蹈空。
一切在心外，一切在心中。
那时，他是云中的另外一朵。
现在，笑已不闻声已悄，他回到了自己，
像山峰回到了山峰、那天攀爬的山峰，
只有回忆恍若烟云。
●味道
花儿相约花儿的味道
叶子相约叶子的味道
生活之上的相聚
有些春天的味道
久别重逢的味道
一见如故的味道
老朋新友
有些亲人的味道
亲爱的味道
顽童的味道
山水之间，一群人
有些诗人的味道
有人私下里交换着诗稿
有人酒桌上颂起了诗篇
快到谷雨了
有些诗会的味道
谈论可以面红耳赤
举杯可以对饮成三
爱着诗歌的人走到了一起
别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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