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民丨徐爷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渑池老人们都知道有个南菜园。南菜园位于南坡下,涧河以北。提起南菜园,都知道这里有个菜农,就是我本文要说的徐爷,大伙叫他老徐。
     徐爷名叫徐云山,湖北人,他瘦削身材,眼睛有点窝,但目光炯炯有神。他四十年代当兵,据说还是国军排长,驻扎在渑池马口河。我爷爷那时种菜卖菜,往部队里送菜,和他认识了,俩人很投缘,成了哥们。我爷好像比他大三岁,自然为兄长。不久,部队开拔,徐爷领着徐奶趁机溜号了。后来找到我爷爷,专门给我家种菜,徐爷那时有个好身板,还有一身功夫,猴拳打得尤为漂亮。据说他师爷是义和团一坛主,师傅叫郭大麻子,他在徐爷部队任连长,此人专爱吃活蝎子,经常在老房废墟里找。捉住蝎子把尾巴一拽,放在嘴里咯嘭吃得很香甜,他自然是功夫好生了得。
     有关徐爷年轻时的事,我知之不详,只听说他家里有张他当兵时的照片,戴着大盖帽,和徐奶一起照的。可惜我只是听说从没见过。从我家翻过陇海铁路向南走到头,向西下去一个大坡,就是徐爷家院,他家东边有两孔窑,西过盖两间小房,北面是食品公司的南猪厂屠宰房,顺下水道流到他家房后砌得水池里,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捞碎肉和碎大油块。‘徐爷家院里有棵大柿树,早些年还结有柿子,到我记事就不怎么结了。他家门前是个大水井,井上有个水车,生产队毛驴蒙着眼,无休止地拉着水车浇地。井里水凉甜凉甜的。小时候我们夏天总爱来这乘凉。七五年修杨村铁路,通过他家门前,盖住了水井,他家深深凹到坡下。

徐爷徐奶俩人感情很好,徐奶是河南开封人,估计徐爷当兵时驻扎在开封时自找的。他俩一辈子没有生养。把老家侄孙和平叫来领养。和平哥比我大四岁,小时特调皮,爱在外打架,徐爷会武功,下手重,不敢打他。便拿他家的小桌子出气。一巴掌下去,小桌便散了,然后钉好,以后生气时再用。为和平哥,他老俩口没少操心,和平长大后对徐爷徐奶不错,给他老俩口养了老送了终。
     徐爷武艺高强,十四岁我便求着爷爷,向徐爷拜师学艺。爷爷摆场酒,举行了拜师仪式。为此,那段我在菜地住着,一边干活,一边给他学武功。但徐爷教法与别人不同,他不叫我压腿,扎马步冲拳之类的基本功。而是给我一把石子,用粉笔在墙上点个白点,让我站在五米开外,用他浓重的湖北口音说,三个瑞(月),要求我满把石子百发百中再教我第二步。我当时不理解,认为他唬弄我,我想上来学他的猴拳,我见过他猴拳打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时他快七十的人了,打起拳活像一只猴孑,我求他教我,他说先把石子练好,我很不高兴,就不跟他学了。后来知道了他的用意,找他时,他不教我了。这是我年轻时挺后悔的一件事。后来他收了本队的范安民为徒,安民哥听活,一切按徐爷要求练,几年后练成一身武艺,七八个壮小伙匠不了他的身。安民哥先是在耿村,后来在焦作一家矿上当老总,说起来算我师兄,只是我那时太年轻没耐性,悔之晚矣。

徐爷武功的事有几点轶闻,有次他去食堂,因穿得破烂,他拿自己的馍时,同桌吃饭的一个年轻人,误认为他是抓馍吃贼(那年月一中抓馍的乞丐),就冲他打一拳,徐爷两个指头轻轻一挡,年轻人手脖脱臼了。徐爷抓住他胳臂轻轻一对,又对上了。年轻人见状想拜徐爷为师,后来掂着东西去徐爷家多次,徐爷愣是不收他为徒。

还有一次,修杨村铁路,一个干活的不知因为什么,和我爷发生争执,要给我爷动手,一边说你去耿村打听一下,我是小徐。我是老徐。徐爷喊道,上前抓住这个人手腕,这个人动都动不成,连连求饶。
     徐爷武艺高,下手重,慢养成了好脾气,大家老爱摸他的光头。他也不生气,老是乐呵呵的。生产队安排他看菜,半大小伙子不敢轻易偷菜,后来大家打听他特制怕蛤蟆,偷菜时拿个蛤蟆,他撵时,往他跟前一扔,他站住一动不动,蛤蟆跳走了他才敢动。所以孩子们偷菜他常捉不住。

他爷那时在生产队种菜,他有功夫,送菜的活非他莫属。一天菜地菜扒不来整整齐,由他放在大筐里,用扁旦挑在街上卖,队里安排有专门卖菜的,我姐好像也给队里卖过菜。一天徐爷挑两筐,一百四五十斤菜,菜地北新修的杨村铁路有个大坡,他上坡时总哎吼,哎吼吆喝,问他为什么喊,他说这样气出的均允一些,不容易岔气,以后我也学会这一招,挑重担上坡也吆喝。徐爷干活时,徐奶总在杨村铁路坡上观望,吃饭时候总用带着开封口音的腔调在喊,平他爷,回来吃饭啦。他老俩口感情很好,我从未.他俩红过脸。

后来我上高中后,忙于学习,见徐爷的机会少了,后来地分了,生产队没了,徐爷年岁大了,还患上了哮喘病,一到冬天就上不来气,靠上面救济过活。和平哥不喜欢庄稼活,总在一些单位干临时工,常常自顾不暇。徐爷开始夹个编织袋,拿个铁丝扒,捡垃圾过活,我姐结婚他上了三元钱,全是毛票,不收,他急眼。那时侯我母亲已瘫痪,家里也很困难,也是南街一组有名的困难户,看着徐爷捡垃圾瘦小的身体,我心里很痛,却又无可奈何。

一九八六年十月份,徐爷受尽人间磨难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埋徐爷那天,我去帮助抬棺材,想着徐爷生前的一幕一幕,泪水在我脸上不听话地流淌着。想想对徐爷来说也是个好事,他终于摆脱人世间的苦难,步入天堂。   徐爷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进天堂的。徐爷走后,苦了徐奶,她做鞋垫卖鞋垫过日,有时也捡捡垃圾。九十年代初,他过铁路被火车撞伤了。不久也去世了,和徐爷团聚去了。那时我没在家,在长安坑口上班。也不知详细情况。
       徐爷老俩口都是好人,是个普通人。在人生七十余年,像墙根的小草,艰难的生活着。他们一生历尽贫寒磨难,他们没过几天好日子。那时人都难。但愿他们身后的世界一定是衣食无忧,其乐融融。
       他们离开人世三十多年了,但我耳边依然会响着徐爷的湖北话,徐奶的开封腔,依然看到徐爷在菜地干着活,徐奶在坡上静静看着,依然看到徐爷挑菜上坡的身影。这个场景将会伴我到生命尽头,一定会的。

完稿于2019年4月1日

作 者 简 介

作者;李爱民,网名剑客,六二年生渑池人,自幼痴迷文学,尤喜散文诗歌,是青萍文艺平台特邀作者。在网上媒体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近五十篇,愿以我笔写我心,让大家分享我的见闻与思索,怀旧散文是我写作的一个主题,心怀天下,放眼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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