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阵痛（五）
阵 痛
刘景岗||湖北
五
卫生材料厂总算运转起来，但日积月累沉淀的各种矛盾依然在快速地发酵，银行、客户、职工源源不要债的队伍让企业和镇里应接不暇。由于资金短缺，设备不能全面启动，生产规模在萎缩，员工也在不断地辞退。
“只有找到大老板，才能让企业彻底走出困境！”文京在工业专班会上恳切地说。
经多方努力，张河镇卫生材料厂以其良好的市场，精良的设备等优势被当时全国卫材最大的民营企业保健公司看中，老板季总明确表示了购买企业的意向，通过多轮谈判，已形成初步的收购方案。但在债务问题上双方产生了分歧，保健集团的季总同意接管银行及职工的全部债务，对部分应付货款要求政府承诺用企业应收款来抵销，而新的企业不承担应付货款的责任。
新的企业运转后，旧的企业已不复存在。应收款的主体也将随之消失，如果政府接管，债务将理所当然地落在政府头上，政府以什么身份去替企业收款然后再去偿债呢？文京没有同意这一债务的处置方案。
一些企业的债权人十分关注卫生材料厂改制的进展，有点消息往往会不胫而走，谈判进展情况首先被毗邻的杨市镇扎花厂得知，他们立马认为如果保健公司不接受这笔债务，他们的债权就落空了。
1998年9月中旬的一天早上，文京接到杨市镇委赵书记的一个电话，他邀请文京到杨市镇来与他洽谈偿还棉花款的事宜。当时镇卫生材料厂需要棉花，文京找过赵书记，现在要还款，文京责无旁贷，毫不犹豫带着分管工业的同志一同前往，让文京没有想到的是，文京一下车就被镇里两名陌生的年轻人带到一间堆放杂物的储藏间。
赵书记冷冷地对文京说：“对不起文书记，只能委屈你到这个地方了，你通知镇或厂里赶快筹钱，什么时候把80万棉花货款拿来，你什么时候走人。”没等文京作任何申辩，赵书记扬长而去。
文京马上明白，自己已经作为人质被拘禁了！
卫生林料厂正因为资金陷入困境而着手改制，那肯定是分文无有的，镇里的财政根本没有这种为企业垫付流动资金的预算，也没有理由为企业偿还债务，怎么办？
文京对看守他们的年轻人说：“你传个话，我要与赵书记面谈。”对方付之一笑：“赵书记没时间，你赶快筹钱吧！”
身陷囹圄，好心的赵书记派人搬来两张躺椅，捎信说让文书记将就躺着过夜。夜实在难熬，房间不仅不通风，更没有电扇空调，初秋的晚上依然闷热，加上没有蚊香，蚊子频繁的袭扰，更何况面对当前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文京无法入眠。委屈、愤懑、无奈充斥着他的脑海，其间他甚至有过瞬间的愧悔，深感自己面临的处境实在太难太难了！如果当时不这样知难而进，让企业自生自灭也许不会落到做阶下囚的地步。但只是一闪念，他马上缓过来了，坚持，一定要咬牙坚持！工业是顶天立地的产业，个人受点嗑碰算不了什么！在反复要求与赵书记见面得不到回应后，第二天清晨六点，文京拨通了吴志浩书记的电话，向他汇报了自己作人质被拘禁的处境。
吴书记接到电话后不到一小时，市委副书记张斌就赶赴杨市镇，一到现场，张斌书记立即召集杨市镇班子成员会议，严肃地批评了他们非法拘禁政府工作人员的错误行为并要求他们无条件放人。
让张书记所料不及的是杨市镇早有准备，正当他们在开会要求放人的时候，楼下整个镇政府大院已被黑压压的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中有的拉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横幅，有的齐声高喊：“还钱放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事态有些失控，张书记见眼前这混乱的场面，马上请示市委调来深入附近八个镇办派出所的干警维持秩序，同时敦促杨市镇的干部到现场去做工作，疏散群众。被派下去做工作的干部不一会就陆陆续续地返回镇会议室，表示无能为力。
经过多轮斡旋，杨市镇扎花厂作出了一些让步，同意在一年内分期付款到位，今天必须支付总额的20%即16万元，剩下的要求政府担保在年底还清。文京同意这一付款方式，也感谢对方的让步，但不同意政府担保，“企业的债务怎么让政府担保呢？”文京对张书记说，而对方不仅要政府担保，还款协议还必须由文京签字，整个局面又僵住了，院内的群众见派出所干警只是在外围观望，也就更加肆无忌惮，闹得更凶了。
见此情景，张书记把文京单独叫到一个办公室，神情严肃地说道：“政府担保不等于政府还，更何况再这样僵下去有可能釀成大的群众性事件，后果不堪设想。既有大家搬了一个梯子，你就借梯下楼吧，我正告你不要硬顶了！”见张书记说到这个份上，文京十分勉强地在还款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暂由财政支付了十多万元货款。
一场沸沸扬扬的群体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曲终人散，文京乘车回到张河镇政府已是下午六点，刚进入张河镇街道口，文京叫停了车，他下车漫步街头向镇委大院走去，走着走着，文京感到脚下的路格外宽广，抬头看天空湛蓝湛蓝，燃烧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行走的人们大都亲切地与文京打着招呼，刚被拘禁了两天一夜的文京此刻骤然感到自由是多么可贵，失去自由对一个人来说无疑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的灾难！
经历了这件事后反而更加坚定了文京盘活镇卫生材料厂的决心，他打起精神，赶赴珠海，与保健公司的季总重拾谈判，这次谈判，文京一改通常与老板谈判采取的在商言商方式，确立了以商会友，以诚待人，以情感人的谈判基调，谈判中，他向季总讲述他到任张河镇后着手企业改制的过程中发生的林林总总酸甜苦辣的故事，讲到深入，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他对季总说：“很多时候都是一闪念的事，想顶往，很难很难！而一旦轻言放弃，那可能就在一瞬间，前期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积淀，所有即将到手的成果将荡然无存！”他还对季总说：“只有一个拥有坚定信念同时拥有战胜一切困难勇气的人才能无坚不摧，我就想做一个无坚不摧的强者，怎样才能做到呢？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说过：一个人要强大起来，就必须在清水里洗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在盐水里腌三次！我现在就体验着这种强大的过程！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成全我！”
季总是个性情中人，那一天两个人谈得非常投机，吃过晚饭，两人又在宾馆一间房里继续谈，季总也敞开了心扉，谈自己也曾是一名国有大型企业中层干部，在官场失意后毅然下海，他还向文京讲述起自己的创业史、谈创业过程中成功的喜悦与失败的沮丧，两人谈人生、谈家庭、谈事业，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季总与文京全面达成协议，当天在保健公司总部与张河镇政府签下了全面收卫生材料厂，全面接管卫生材料厂债务的资产转让合同。
卫生材料厂改制大功告成！ （待续）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男，湖北省仙桃市人。1958年3月生。大学学历，中文专业。当过知青，教过书，做过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党委书记，市人社局长，市人大副主任，现退休。在职时，发表过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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