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宜业丨逮虱子

逮虱子

作者:徐宜业

虱子,在常人眼中是龌蹉之物,让人心生厌恶。不过,在非常人眼中,也并不龌蹉。

提到虱子,我想到鲁迅笔下的阿Q,因为自己身上虱子不如王胡的多且大,咬在嘴里不如王胡虱子的响,竟生嫉妒之心。

提到虱子,我想到“……一面谈当世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 的王猛,“扪虱”并不有损他高雅的风度。

提到虱子,我想到“冷食充肠消永昼,禁声扪虱对山花”的陈毅,野营时,一边欣赏山花,一边扪着虱子,悠然自得。 

提到虱子,我想起小时候在南徐庄时逮虱子的往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家里很穷,一年两身衣服,补丁摞着补丁。我没衣服换,没热水洗澡,秋冬时衣上生了很多虱子、虼子(跳蚤)。每当扒开衣缝,我们就看见很多虱子乱跑、虼子乱跳。

人常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其实不然,虱子乱爬乱咬,越多越痒。

虱子喜欢藏在棉袄的衣领、胳肢窝,棉裤的裤腰里,咬人吸血,浑身痒痒的。

有的虱子淡灰色,瘦瘦的,瘪瘪的,我们称它“瘪皮克朗”;有的虱子通体褐色,吃得饱饱的,肚子鼓鼓的,我们称它“老母猪”。衣缝里白色的虱子卵,密密麻麻的,我们称它“虮子”。这些虮子长大后,就成了虱子。

除了虱子,衣服上还有许多虼子一蹦一跳的,我们称它“跳三猴子”。虼子栗棕色的皮壳光滑坚硬,手指甲不好掐死。它上蹿下跳,来去无踪,比虱子难逮。

那时,我们喜欢玩虱子。我和小伙伴一起比赛逮虱子。大家脱下棉袄,把逮到的虱子放在小板凳上,各数各的,看谁逮得多。胜利者有权拿着小石子,碾压虱子圆鼓鼓的肚子。听着一声一声“咯嘣、咯嘣”的响声,胜利者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我有时把肥胖胖的虱子放在玻璃片上,数它有多少条腿,用小草棒子拨弄,让它爬行。玩够了,用瓦馇子碾死它,“啪”的一声,瓦馇上沾上了血。有时,我把虱子放进小玻璃瓶里,看着它们在瓶里打架。

那些年,每天晚上,我睡觉了,母亲就戴上眼镜,拿起我的棉衣,在煤油灯下逮虱子。她把逮到的虱子撂到熰着的火盆上烧。有时,母亲把买来的“灭虱灵”,涂在衣缝里,药死虱子、虼子、虮子。如果衣服上虱子、虮子、虼子实在太多了,母亲也会烧开水,把衣服丢在开水里烫,把虱子、虮子、虼子烫死。

初冬的正午,太阳暖暖的,庄上的人们都忙着逮虱子。

蹲在南墙根的老头们,一边晒太阳,一边解开棉袍,敞着胸脯,逮虱子。他们把逮到的虱子,放到嘴里咬,再“呸呸”地吐着口水。

坐在门槛上的老太太们,一边说家长里短,一边扒长襟棉袄里的虱子。密密麻麻的褐黑小虫,在阳光下慢悠悠爬行。老太太敏捷地捻起虱子,放到板凳上,然后两指甲尖掐紧,用力一捏,“啪“”地一声,虱子当场毙命,指甲尖上留下一点血迹。

巷口里,打牌的小伙子,身上痒得受不住了,脱掉上衣,解开裤腰,站起来,背着人逮着虱子,不时搓捻着拇指和食指。

大柳树下,“走羊窝”的孩子,忽然丢下“羊子”,跑到大柳树下,紧贴树干,上下左右,蹭来蹭去。

老槐树下,“斗鸡”的孩子,捧着腿站立不动,手伸进裤裆里摸来摸去,不停地抓挠。

小媳妇显然有点拘谨,坐在自家院子里,关上了大门。她脱下内衣,穿着空棉袄,玩起逮虱子游戏。她不时翻转内衣,翻找虱子。她不停双手发力,两个大指甲合并,一捏一挤,“啪啪”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扭扭捏捏的,躲在闺房里,脱掉内衣,逮着虱子……她不断掐着虱子,指甲盖掐得生痛。

俗话说:“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的”。秃子没头发,头上有虱子自然容易看见,那么其他人有头发,头上虱子就不容易看见了,特别是女人,头发长里面包着许多虱子,就更不容易看见了。

身上的虱子逮起来容易,头上的虱子逮起来就难了。

冬日,阳光下,四合院里,常常出现一家人关起门来,互相帮忙逮头上虱子场景:女人帮丈夫逮,父亲帮儿子逮,母亲帮闺女逮,闺女帮母亲逮,小姑子帮嫂子逮……

那时,农村的女人随身带着梳子、篦子。

梳子是木头做的,梳齿是单面的,比较疏松,可用来梳头,让头发顺溜。

篦子是竹子做的,中间有梁儿,两侧有密齿,可紧贴头皮,篦隐藏在头皮上的虱子和虮子。

梳子用久了,梳齿会掉、会秃;篦子用久了,篦齿距离也会越来越大。当篦齿增大时,女人们用细线将篦齿勒紧。这样篦头时,虱子、虮子就很难逃脱了。    

听大爷爷说,篦子是春秋时期有个叫陈七子的犯人在狱中发明的。他用篦子来清除头上的发垢和虱子。后来,理发师将陈七子奉为篦匠的祖师爷。到了明代,女人将篦子插在发髻上当作饰物,既美观又实用。

那时的农村,女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篦头,是常有的事。她们,你帮我梳头,我帮你梳头,一边篦虱子,一边说笑话。她们放开扎紧的辫子,随长发飘然而下。篦子从发根梳到发梢,虱子随着篦齿不断下移。最后,虱子、虼子,连同虮子,伴着头屑,一股脑落到桌面上,虱子笨拙地四处逃窜。女人快速用篦背无情碾压,篦背上,留下了虱子殷红的血污。

逮虱子这件事,说说讲讲已过去四五十年了。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虱子就越来越少了,如今很难看见人们逮虱子了。我想,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改善,虱子将慢慢远离了我们的生活。

文/徐宜业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徐宜业,江苏省泗洪县龙集镇人,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被评为镇首届名师、县中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县政府优秀教育工作者、县优秀班主任、市语文骨干教师,主持多项国家、省市级课题并结题。作品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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