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梅花十弄(组诗)

梅花十弄(组诗)

文 / 高伟

梅花一弄:梅花的一秒就是我们的一生

用现代望远镜看到的遥远星系里的星球

其实是公元前五千年时星球上的场景

这个星球现在的样子

七千年以后的人们才能看得到

这多么奇妙  我这么个肉虫

左一瞥右一瞥  一瞥就是一光年

可以在时光的列车上

想倒流就倒流想正流就正流

亲爱的  我们种植的这朵梅花

最普通的一朵  就是最独自的一朵

她曾经是望远镜里面哪一个星系里的爱情

她又是公元前哪一个年度里面的绝唱

亲爱的  我们种植的这朵梅花

最脆弱的一朵  就是最倔强的一朵

她将在哪一个千年之后被我们的后人看到

梅花里面  住着失踪已久的我们

仿佛花瓣里面包裹着花心

时光一直在摧毁  必将持续在摧毁

做肉体不光是疼痛的  也可以是幸福的

偶尔的幸福也是幸福

伟人们死后躲在颂歌里

就像琥珀躲在贝壳上

亲爱的  我们活着

在疼里活一次也比死在贝壳里当琥珀有意思

亲爱的  时光的摧毁在持续

我写这一首诗的时候它也在持续

只要我们活得足够久

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时光想怎么摧毁就任它怎么摧毁吧

能躲开就躲开躲不开就不躲

亲爱的  反正我们总会失去在一朵梅花里面

反正我们要抱着一起死  抱成

一朵梅花的梅心

梅花二弄:我煮自己的泪给梅花煲汤

我必须假定有一份我其实没有的坚强

用来把自己挺住  用来

让文字长成一枝一笔一画的梅花

我必须假定没有一份其实一直有着的忧伤

我知道它万寿无疆

它肯定比我活得长久

我希望通过忽略它而被它忽略

我今生只有一个愿望   就是

让我弄的梅花比它活得更久

秋天正在一眼一眼地试图安慰我

我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安慰的

我早就在玫瑰里出生入死了一百次

又在蝴蝶里面死里逃生了一百次

窗外正是盛大的秋天

花儿们正在进入自己金黄色的艺术人生

我只弄我的梅花

亲爱的  我想你

放下和不放下都困难

困难的事情今天我不想做

我不想出世或者入世  出世或者入世

再深  也有自己的限度

这个秋天的夜里我只弄梅花

我煮自己的泪   让它沸腾

我用我自己的泪煲汤  给梅花上营养

亲爱的   你看看我没哭

我煮我的泪的时候我没哭

我比这个秋天的孤独更勇敢

梅花三弄:一个女人要不怕死才敢弄梅

我惦记死亡惦记了那么久  死已不那么新鲜

当然活着更不新鲜  活着挺乏味

更乏味的是  把不新鲜的活着继续下去

活着和死去  两者我都没看好

就不选择它们了  如果选择

就选择弄梅吧  直到弄梅弄得把魂也弄丢

一个女人弄丢了魂  就忘了生死这些事了

上帝给人的那个魂  就是用来弄丢的

谁丢得彻底  谁就是个面色红润的人

没丢过魂的人  真是白来的一趟

一个女人要不怕死  才敢弄梅

让梅来浪费我的生命  我就继续不怕活着

一个女人要不怕疼  才敢丢魂

我怕疼  没有这个金钢钻

我也竟敢揽下这个瓷器活

说明我连怕疼这件事也不怕了

我每天都要鼓励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不要怕  怕什么都没有用

现实是一个错别字  错别成哪个字我都知道

我就把梅花当现实  而且不是一般的现实

是资深的现实  我生下来就是来务虚的

我务虚了一辈子也没务虚死

说明务虚是对的

我拿梅花来建房子住  建一座海市蜃楼

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头重脚轻一天一天这么过下去

剩下的日子  我将继续在梅花里面虚度人生

把身子扎进梅花里面  在梅花里面泡温泉

又洗又涮  然后晒着太阳

给不存在的季节发短信

用没有说出来的话语来爱你

亲爱的  我没说出来的话比我说出来的话

更加接近于对你的爱

就像我没弄出来的梅比弄出来的梅

更加体贴我的身体

梅花呀  我弄你

多想弄得随时随地都幸福

幸福其实是我的不治之症

梅花四弄:七年就痒的爱情不是梅花的爱情

我不许你咳嗽

你嗓子疼的时候我心疼

我不许你长湿疹

你皮肤难受的时候我心难受

我不许你吐酒

吐酒是件头痛的事情  这事情我尝过一次

你头痛不如我头痛

你肉疼我就神经疼

这痛苦一点也不励志

它让我痛苦得一点都不其所

它纯粹得不增加免疫力

这痛苦一点也不让我悲壮

就是痛死了也不能被追加成烈士

亲爱的  你身体的痛苦就是梅花的痛苦

这梅就是我心上的神经

要么好好活  要么去死

我们没有中间的的区域和地段

我不许你死在我前头

你死了也必须给我活过来

你要允许我耍小性

不和爱情讲道理

我们栽种的就是这么一枝

不讲理的梅花

要么健康  要么病若膏肓

七年就痒的爱情不是梅花的爱情

没有我们的允许

就是百年梅花也不准有一点点走样

亲爱的  就像书和汤匙

锁和钥匙   剪刀还有锤子

它们一经发明   就想不出更好的了

梅花一经被我们侍弄

连上帝也想不出比她更好的花朵来了

梅花五弄:把一枝梅花弄到梅花带雨

现在我就要去做这件失去理智的事情

把一枝梅花弄到梅花带雨

弄到我自己是一个魂不附体的人

亲爱的 我不想写一篇没有温度的诗歌

就像我们不弄一棵不是梅花的花束

这个现成的世界是不健康的

苏丹红一样有毒

不是人呆的地方

亲爱的 我们就再造一个好地方

让梅花派场地住在里面 像我们的命

派场地在里面轰轰烈烈地长 派场地

活成一个天然的动物或者植物 派场地

在里面要弄就弄她个99弄

仅仅活过一生是不够的

我们要活过的是我们的一生

梅花里面住着我们自费的灵魂

连同我们自费的身体

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比公费的江山昂贵百倍

亲爱的 我们爱得多么孤单

孤单得还不够 除了继续孤单地爱下去

我们根本不想再去做谁的群众

除了再次出生 我们没有别的活路

梅花就是我们再次出生的地方

再次出生的人才是复活的人

亲爱的 我们的爱情不准备让别人懂得

我们的梅花不准备光耀他人的生命

就像我们的身体不准备再为别的事业繁忙

除了弄梅

在梅花里面 我们一弄再弄

就是我们比做总统还重要的事情

亲爱的 剩下的日子

活着就是手忙脚乱 嘟嘟哝哝

未来就是什么都没有

时间就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梅花六弄:梅花是一场泪水

若不是生命的苦难馨竹难书

梅花就用不着弄得这么孤绝与冷艳

梅花其实是一瞬间被出生的事情

有就有 没有就没有

梅花有与没有 都是我的不治之症

病预先在我身上 像是一件裘皮大衣

大牌品质 漂亮得像是装的

我必须先得病 病到枯萎

命运才会重新投胎 生下梅花

我必须先把牢狱坐穿

然后才能把自己的四肢梅花一样松开

我必须先花费掉病魔健壮的一生

像深秋的叶子一片一片死掉

死到没有 死到只剩一个空洞的冬天梅花才能在春天转世 像个灵童

一点点开绽 比我的一岁还小巧

我生命里的好有了给出的地方

梅花就会被我弄得如火如荼

生命里的好给不出去

梅花就枯萎 我就是个躯壳

梅花开绽 我才能回到我自己

梅花开绽 我就不能早死

梅花开绽 我幸福得却想早死

我幸福得想早死 我忧伤得想早死

亲爱的 你都不能比我先死

亲爱的 我与你隔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泪水

亲爱的 梅花就是一场泪水

梅花七弄:我要让梅花帮我记下你对我有多好

我要让梅花帮我记下你对我有多好

我一说到时间  时间就会丢

没有人能找到它们

梅花就能找得到

你对我的好想丢都丢不了

梅花养人  你看我已经变得多么皮实

没有你看着我  我也可以笑得出来

没有你呆在我身边  我也能挺得下去

你就是到了天边也不要紧

谁也找不到比我和你之间

更紧窄的地方

我要让梅花帮我记下我对你有多好

她存在于这首诗歌中 我写下来

就是给每一个字一颗心

心在一颗一颗地爱着你

有时也在一颗一颗地恨着你

仿佛假寐 因为你

我可以在梅花旁边  惦念一个地球的人间

我在梅花里面想你

你就新鲜得可以生吃

我要让梅花帮我记下来你有多么好

好得可以连载

连载成99朵铺张浪费的梅花

心原本就是用来浪费的

要浪费 就浪费在梅花里面

浪费到错乱也不要紧

心原本就是用来错乱的

错乱了的心才能写出不错乱的诗

心就是拿出来专门疼痛也不算要紧

一颗不疼的心上结不出来一朵正宗的梅花

心不疼  那还叫心吗

梅花八弄:除了写下梅花其余的都是犯罪

我写呵  写下梅花

除了写下梅花  其余的都是犯罪

黑暗的梅花  比这个时候的黑夜还黑

梅花的花瓣  就是伸手见不着的五指

当黑暗已成为习惯

我已习惯于离不开这样的黑暗

写吧  写到墨汁吐出血

写到白纸的心脏病发作

写到时间瘫痪  写到

我和这个黑夜像伤口包扎在一起

写到生活不再是一个我害怕的地方

写吧 我终于会以度假的心情享受痛苦

写到语言直立行走 江河分行

写到人生苦短必须笑场 写到

人约黄昏后 梅花比人长久

死有一半的好 活有一半的坏

写吧 把死亡写得和活着一样好

一直写到把死当成活

写吧 直到写出

等待一朵永不出现的梅花

我的等待才是惟一的等待

只有这样我才能弄得出一朵

复活的梅花

梅花九弄:这些梅花全都敢于和你去做亲子鉴定

是的 仅有一个此生此世是不够的

需要有一个另外的世界

用来弄梅 如果我能再造一个诗意的世界

我就在上面弄它个99枝梅

这梅花是我拿命生出来的

像我写下的这些文字  每一个颗粒

都敢和我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亲爱的 这些梅花全是为你呼啦啦开绽的

她们全都敢于和你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我来到世上 一无所有

我走的时候 两手空空

让别人去干正确的事情吧

为人进出的大门敞开着 以便

争先恐后务正业

把外面的东西产权一样搬回家

而人生哪有产权 人生只有使用权

亲爱的 我们走小门

我们不务正业 两手空空去弄梅

亲爱的 我们库存的日子已经敲定

脚踏实地去过这种虚拟的日子

梅花十弄:我绝望所以我弄梅

没有绝望我弄梅干什么 没有绝望

梅花有何必要开放得如火如荼

我生来就是绝望的 如今更不稀罕希望

也不信任希望

没有绝望我不能成活 没有绝望的日子

让我忐忑 仿佛活着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我弄梅因为我绝望

我绝望所以我弄梅

不绝望的人不配做我的情人

绝望得不够的人也不配做我的情人

那些豪华的人 内容空洞得竟然

连正宗的绝望都没有

亲爱的 我爱的正是你这个绝望的人

亲爱的 你也有多么灼人的绝望

你的绝望把你的疼痛弄得得了智障症

亲爱的 疼痛折腾我的手段也先进科学

可我是个绝望的人 因绝望而富可敌国

一个绝望得富可敌国的人 疼痛对她

又能怎么着

生活的临床培养了我这个绝望的细菌

我就把自己拉扯成人

我是鱼 绝望是水

鱼儿离不开的就是水 亲爱的

你看我们已经把绝望这个细菌进化成梅花了

这个异端的花儿 我们弄她出来

用来万劫不复 亲爱的

我们的梅花一定会在我们的死后流芳百世

我们的梅花说不定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就会

永垂不朽

生活不好也不坏 我对它不管不问

抬头看天低头弄梅

我说过我是个绝望的人

我的日子只有在绝望里面才膘肥体壮

我绝望得把绝望的日子过得仿佛不绝望

我用绝望向我的绝望致敬

高伟,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诗歌委员会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委员。出版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歌》《风中的.海星星》等,随笔集《她传奇》《他传奇》《爱传奇》《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生命从来不肯简单》《爱自己就是接纳自己》《每一次破碎都是盛开》《包扎伤口还是包扎刀子》《痛苦,是化了妆的礼物》《感情的时间》等20余本书。《一百年散文诗大系——挚爱情愫》分卷主编。

心灵上飘来的天籁诗行

——浅论青岛女诗人高伟的诗美心境

作者:金敦
听过演奏家杜普蕾的大提琴曲《殇》,荡涤时空飘来的音符,想必人们的心灵会被一种飘忽的情感触动,发出一声惊叹,天才的演奏不是在演奏,而是用自己的心灵在倾诉。这身临其境的体验和情感感动,恍然如读青岛女诗人高伟的诗歌,仿佛不是在读诗,而是在读心灵流淌的情感溪水,漫过眼帘直抵内心深处,与女诗人一起分享她的天籁诗行,里面有如泣如诉的爱之呢喃,有和风细雨的心之抚慰,有暴风骤雨的呼唤,有天马行空的炫丽想象,有伤痛欲绝的哭泣情殇,有辗转反侧的生死思索,有望眼欲穿的人生渴望,可以说她把情感彻底撕裂打碎后,摊开里面的组成元素,一一诉说给她的读者。
这三本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诗》、《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诗》,组成了情感三部曲,及诗集《到南边找北》,成为女诗人高伟20余部文学专著里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诗冲破了人们预设的诗歌牢笼,给喧嚣的诗坛打开一扇通往纯净纯情的诗之窗口,让人们见识了真正纯美犀利的诗,里面必有人间的地狱与天堂。
爱情玫瑰是一束带刺的光芒
玫瑰向来象征纯洁的爱情,在女诗人高伟的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同样如此,她在一百首赞美玫瑰的诗中,借玫瑰这个意象表达了对爱情的向往和讴歌。玫瑰即爱情,在中外诗人作家的作品里屡见不鲜,诗集里的某些诗歌读来满口幽香,且有淡淡的伤逝,让人想起俄罗斯诗人莱蒙托夫的爱情诗的忧郁,甚至想起普希金对爱情的痴情伤感,想起许多有关玫瑰与爱情的经典文学名著。
在《玫瑰是百花之中的天才》诗中,她写到:“一万次雌雄关系也抵不过一次爱情/就如一万次男女关系也抵不过/玫瑰一天那么长的爱情。”及“一个女人最隐秘的愿望/无非就是让亲爱的人浸泡成/蜜饯,变成/思想和身体的红玫瑰”(《想做一朵被你蜜饯的玫瑰》节选)。显然,她把爱情看得高过情欲的男女关系,她眼里的爱情是纯洁无瑕带有童话色彩,颇有弗洛伊德的精神恋爱意味。如果这样来看高伟的爱情诗,显然有些肤浅了。
“我们劳动,种地和做饭/余下来的时间用来男欢女爱”(《玫瑰怒放我就是世界首富》节选)朴素的感情来自生活,爱情并不是虚无缥缈高高在上,需要落入凡间成为饮食男女。“做上一顿仁慈的大白菜/包上一锅宽容的饺子/桌子上炒黄了的鸡蛋是多么地喜相/锅里的大米一粒一粒地全笑得咧开嘴/那汤哭了也是因深情而哭的/你善良得假装找不到我的缺点”(《一朵善良得玫瑰》节选)情感表述的非常细腻有质感,或许来自女性诗人之手,比起男性诗人作家更有直觉感悟力,比如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高伟的诗更贴近生活的内核,虚实之间,让读者读这样的爱情诗分外感到内心温暖。所以,她借《我只是用文字把原装的玫瑰剪裁下来》这首诗,表达了对诗的理解与认知,“玫瑰不能制造,玫瑰不能栽培/玫瑰只能被认出,就像/真正的诗歌都不是写出来的/真正的诗歌都呆在原处/等着我用灵魂去谛听/那是一些接天接地的声音呀/我心灵聋了的时候听不到它们/我的灵魂一旦与这些声音接通/全身上下都是耳朵/身内身外都是音乐”。
写好爱情诗不容易,而把爱情诗写美,写出新鲜的爱情美感难上加难,好在她凭借女性的敏感与感性,用诗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展现出一幅爱情的纯美画面。“一朵真正的玫瑰/大地腹部娇嗔伸出的嘴唇/她自愿地开花,开豹子花斑的花/春天是她的高潮/血液像狼群在追逐奔跑/纯种的妖红/妖魅的不是妖怪的红/正派的蓝色/干净的不是漂染的蓝/吉普赛的野,不假装的鲜艳/乐了就唱疼了就哭”(《我的玫瑰是一朵会疼的天才》节选)。
在《玫瑰的轻与玫瑰的重》中,“我的玫瑰被你唤醒了/我的玫瑰白白净净地为你盛开了/我五十六公斤的身体变得比吨还重/你也比吨还重/我们共用一根神经呵,我疼你就疼/你一流泪我就会哭/生命之轻不可承受/生命之重又怎么可以承受/亲爱的,我们一同承担/一朵玫瑰的轻与重”。爱情诗有多种表达方式,有的诗缠绵悱恻有绕梁三日的悠长,有的诗却不这样,而是掏心掏肺表白直接,用一团火直捣人的心府,点一把爱情熊熊的烈火。
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兼而有之,著名作家张炜给这本诗集的序,题为《过来人和永远过不来的人的恸歌与欢歌》的原因所在,他在序中写到:“一个作家(诗人)滑脱而下的原因,主要不是什么技法的缺乏或生疏,而是感情的贫瘠与丧失,一个人的写作总是这样:渐渐没有了感情,不能深深地牵挂了,于是也就不再感人了。一个最能爱的人,有着深长爱力的人,才会说一个大诗人,她的吟唱将是缘源不断的,自然而然的。”是的,张炜先生还写到:“高伟最能诗,因为她最能爱。”有诗为证,她确实写出国内诗人不多见的爱情激情,爱的忘我,爱的有生活情趣。“一朵玫瑰就是一个在灵魂中奔跑的词/一朵玫瑰就是一个在肉体里奔跑的词/一朵玫瑰才能让我变成一个/有血有肉有疼有爱的人/而不仅仅是一棵植物或者一个动物/我来到玫瑰的生命里,次次满眼噙泪/玫瑰阿,只有你阔绰得可以给我/干净的泪水,让我/找回前生白白胖胖的爱/停止豢养没有人味的忧伤”(《拯救我的玫瑰正在一瓣一瓣打开》节选)
成为一个大诗人,须先要弄懂人的七情六欲来龙去脉,方才恰到妙处地使用语言表达出来。而不是人云而云没有自己的独特性,高伟能用诗冲破人们固有的思维定式,在于她从不使用空洞的口号式语言结构,而是大量使用鲜活的意象语言,切入读者防范的审美眼帘,与人们的心灵产生共鸣,完成一首诗或一部诗集的初衷目的。
“我要走到玫瑰的心脏里去/我要与玫瑰的心跳声呆在一起/躲开那些滑稽的面孔/躲开这个狼吞虎咽的世界/感谢生活/它为我在这里关闭了一朵花/却在另一个地方为我开启了一朵玫瑰”(《我要走到玫瑰的心脏里去》节选)
这部诗集里有许多诗歌,单凭题目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忍不住翻开阅读。如《看到一朵一朵玫瑰的词》、《比爱的玫瑰》、《玫瑰正在做出好花常开的样子》、《一朵被宠着的玫瑰和毕加索的图画一样绝世》、《你给我的玫瑰不是绝世的花朵而是毒品》、《玫瑰的美丽众花们累死了也长不出来》、《一朵玫瑰是粮食毒液和灵药》、《玫瑰携带着一个省份的黑暗》、《玫瑰是一个被诗歌选中的词》、《我拆玫瑰这个词》、《玫瑰是众词之中最锋利的一个》、《一首玫瑰的绝望之歌》等,经不住这些诗歌题目的诱惑,读者就会带着好奇心打开诗集,寻找这些诗来阅读,进而被她“毒药”一样的诗打动心扉,喜欢上她的诗。
对于爱情的思索,她有“更多的玫瑰从未开发,正如/更多的人死于心碎”选自《更多的玫瑰从未开放》。对于爱情的伤痛离别,她有“要哭,就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哭/把墙哭倒,把月光哭瘫痪”(《不要爱上这朵玫瑰》节选)。对于生活与人生的做人准则,她有“人活一辈子/我宁愿给一朵上好的玫瑰做人质/也绝不再给其他任何东西当奴才”(《我宁愿给一朵上好的玫瑰当人质》)。
宁愿做爱情的人质,也不愿做生活的奴才,高伟作为一个极具个性和洞察力的诗人,尤其对爱情的理性穿透力,让她的爱情诗超越了当代社会层面,惊醒人们在生活里如何看待爱情,她用诗告诫幻想爱情的人们,单纯依靠爱情不是解放生活的灵丹妙药。其实,爱情的玫瑰是带刺的光芒,可以在饮食男女间呼风唤雨,同样爱情也可以把一颗纯情的心摧残致伤。如她在《有毒的玫瑰》诗中所写:“真正的玫瑰是有毒的/不带毒的肯定不是玫瑰/世界上最剧毒的东西,不是砒霜/是玫瑰”(节选)。
是的,玫瑰娇艳但有刺,爱情美好,浓烈也是温柔的毒药。
破茧蝴蝶是轮回尘世的使者
如果说玫瑰是爱情的象征,那么,高伟这部诗集《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诗》又象征什么呢?不言而喻,蝉蛹破茧飞出是蝴蝶,该是轮回尘世的复活使者,“蝴蝶是我的前世玫瑰是我的来生/今生今日我是青岛的一杯沧海”,可见蝴蝶在她诗里是前世、今生、来世的生命象征。
诗集开篇之诗《是蝴蝶自己飞舞起来的》有所指向,每一个生命的诞生,意味着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个体来到尘世,它要轮回一遍这个世界的生老病死,才是完整的生命存在感,如诗中所写:“蝴蝶是一个宇宙,我的生命也是宇宙/我们自成体系,又灵魂契合/仿佛生与死是一个生命硬币的反面和正面/从蛹到蝶,从蚁到神/我的生命就是一百只蝴蝶的产床/蝴蝶的诞生因此有着产钳一样冰冷的质地/我的痛苦因此风情万种,永垂不朽”。为了与上一部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相连接和呼应,她在第二首《蝴蝶是飞鸟之中的玫瑰》诗中写到:“蝴蝶是飞鸟之中的玫瑰/玫瑰是众花之中的蝴蝶”。有了这样的交代后,她才切入这部诗集的主题内容,给读者展现她的才情诗意。
“蝴蝶是一只和你的灵魂同名同姓的飞鸟/仿佛花朵里面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亲爱的,和你在一起/薄成一叶蝴蝶标本又有什么不可以/随便夹在哪个爱书人的书页里面/我是多么愿意”(《蝴蝶是一只和你的灵魂同名同姓的飞鸟》节选)。诗写到这种境界,可见她的情感细腻到令人难以忘怀,读她的诗,要有时刻被她创作出来的瑰丽清奇的诗句意象所惊吓,当然是意外惊喜的不知所措而已。
这首《我可以写出一百只蝴蝶的灵魂》诗,超出人们的物质大脑范畴,借蝴蝶灵魂写出了当今社会上许多人的信仰丢失,人们无所适从不知活着的意义。诗人高伟一语戳破这张虚伪的面具,其实,这个世界到处是没有灵魂的流浪者,他们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无意义生活,苟且残喘发现不了生命赋予人的价值和意义。“这个时代上帝死了人更欢了/灵魂比任何时候都变得可有可无/而我只要灵魂/除了灵魂我也一无所求/除了灵魂我也一无所有/除了灵魂我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我的灵魂在一只纯正的蝴蝶纯正的飞翔里/这个物质电闪雷鸣/灵魂命比纸薄的时代阿/做一个诗人真好/满大街的人民结伴着在酒精里面天天醉/我一个人就可以在诗歌里面天天醉/我可以写出一百只蝴蝶的灵魂阿/我甚至可以与一百只蝴蝶发生灵魂事件”(节选)。
这部诗集里有一组诗有诗神落入平常人家的感觉,很有生活气息,诗人高伟巧妙地拿捏了诗与生活的息息相关。《一只蝴蝶的日常生活之柴、米、油、盐、糖、醋、茶》道出她洞察生活不易的能力,升华了生活的精神层面,攫取里面一段“你的面粉一样细碎的善良/是她的碳水化合物/负责保证她的心脏跳动血液循环/你出门时我芹菜一样多情的一瞥/是她的蛋白质/用来保证她一天的肺部呼吸肝脏造血/你的黄豆粒一样一小撮一小撮的牵挂/是她的无机盐/做她挺拔起飞行腰肢的矿物质/我刀子嘴豆腐心一样的叮嘱与唠叨/每天像风一样吹来刮去/是她的纤维素/从此她不需要去药店买回排毒颜胶囊”(节选)。翩翩飞舞的蝴蝶被她请到了喧哗与躁动的尘世,高贵与平凡有了交集的机会,此时的蝴蝶已化身人飞进平常人家,体验开门便是柴、米油盐糖醋茶的百姓生活,让人发现日常生活其实挺有诗意,读这样的诗,才是在读接地气的诗。
“蝴蝶和诗歌/是我生命硬币的正面和反面/是我生活坡路上的斜坡和陡坡/是光芒中的柴与火/是一只苹果的一半和另一半/是我肉里的灵,灵里的肉/是我命里的魂,魂里的命”(《蝴蝶还是诗歌就是莎士比亚的生还是死》节选)。
高伟的诗的确独树一帜,难怪高建刚先生在序《遮天蔽日的蝴蝶》中写到,“蝴蝶已经不是蝴蝶,它是人,是美,是精神,是思想,是花园,是道路,是天空,是大地,也是财迷油盐糖醋茶。”同时,他还写到:“高伟善于哲学思考,她用‘蝴蝶’表达她对爱情、对性爱、对生命、对死亡、对时间、对科技、对社会、对语言的思考。诗中原罪、道德、爱、娱乐、灵魂、肉身、生命、死亡、活着的意义、我、本我,语言、时间、空间、社会频繁出现。”他的这些分析和评价,体现在以下这些诗中,《蝴蝶在的地方就是身体的天堂》、《让事物减损到只有一只蝴蝶的程度》、《没有一只蝴蝶不是在疼痛中复活的》、《一只蝴蝶让我对语言产生持久的情欲》、《活在词语中的一百只我亲生的蝴蝶》、《蝴蝶南归蝴蝶北回》、《我的心像指南针一样指向蝴蝶》、《回忆里的蝴蝶优美得如同刑具》、《蝴蝶这个词正在以身殉情》、《我要在时间里面抢来一百只活着的蝴蝶》、《蝴蝶的爱一直在十字架上受着苦》、《一首蝴蝶的涅槃的歌》等。
也许,人们只看到美女诗人高伟光鲜的一面,没有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的诗人一面,这首诗《蝴蝶有一颗比苦瓜还苦的心》,间接道出了她的苦恼及她不为人所知的仁爱善良。“蝴蝶有一颗比苦瓜还苦的心/我就是那颗心,苦得地大物博/为了用生命会见一只蝴蝶/就是一百只苦瓜做一颗心也值得/如果日出值得歌唱/蝴蝶值得我歌唱/我就住进蝴蝶,一直往里面住/一只蝴蝶/里面有地大物博的爱与地大物博的恨”(节选)。
从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到《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诗》,美女诗人高伟给读者展示了爱情玫瑰与涅槃蝴蝶,人们可能从诗中领悟到生命活着的意义。如她的诗《一首蝴蝶的涅槃的歌》那样真切感人,“这是我的必经之路,从活到死/死到一死再死,死到死不起/死到不想生,死到不怕生/直到死里逃生/死里逃生是蝴蝶唯一的生/这样的死是向死而生/不然谁会让我的诗歌怀孕/我又为谁亲生出一只涅槃的蝴蝶”(节选)。
或许,诗中的这只蝴蝶,这只在她手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诗,就是人类生生死死的生命轮回之象征,未来的人类不仅能复活,而且将会永生......
傲立风雪是梅花的宿命之缘
经过人生历练的人,愈来愈喜爱梅花是有一定原因,它在百花凋谢后的冬天盛开,傲立在风雪里绽放自己,百折不屈,向世人展示了生命的顽强与坚贞。所以,诗人高伟这部《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诗》诗集,别有一番风情与寓意在诗中飘摇,是她的才情与心力的集中再现。
“我用地里长出来的字书写梅花/芹菜那样的字,书写梅花/把梅花长出来的样式/书写得像地里长出的作物那样踏实/像云南的原始森林里面的攀援植物/风一吹动的那个形状,用死去之后/又活回来的词,癌的词/化疗过的词,有毒的词/匕首的词,手雷的词/写梅花的劫后余生/劫后余生是梅花惟一的生/走投无路是梅花惟一的路/在终生不遇一人的地方/梅花才能遇见她自己/梅花因此是一朵无中生有的花,一如/在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地方/梅花开始自己的收成”(节选)。她用《梅花六十七弄:“我用地里长出来的字书写梅花》表达了写这部诗集的初衷,像梅花那样不畏严寒傲然盛开,一个人的写作生涯同样如此,写过的作品不断被自己否定肯定再否定,每一阶段有不同的写作方向和期望的水准,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在最艰难的阶段迎来新的转机。
这种精神一如梅花的精神,被她写进诗《梅花三弄:来到世上就当梅花一样一根筋的精神》里:“我的生命天生就是一粒种子/来到世上是来当情种的/梅一样一根筋的精神/梅一样喋血的情种/天知道我这个尘土一样不值一提的种子/蚂蚁一样卑微的种子/还在煞有介事地忙乎着种什么/东一铁锨西一榔头翻着薄土/每天想把自己空置的灵魂种下去/亲爱的,除了种梅一样的爱情一样的情/种什么都不值钱/这个夏天,凤舞起来三次/一如梅花三弄”(节选)。
写作是一项消耗大脑精微物质的脑体力劳动,诗人作家拼到创作后期,考验的是心力耐压力及体能的保障能力,方在文学创作领域保持强劲续航。否则,功亏一篑,得不偿失。这是蓝野先生在序《梅花在燃烧,梅花在复活》中,为什么带有恳切的口吻,说出下面这段话的原因所在,实则是珍惜她的才华。他说:“《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诗》亦可以看作一部往返回复、情致绵绵的完整的长诗。诗人高伟又一次用诗和爱建造了一个属于自己也属于读者的精神高地,同时,因其探索意识和独特性,这也是一个摄人魂魄的险绝之地。”这里的险绝之地是什么呢?高处不胜寒,各行各业莫不是如此。
“哲学的学问能掌控的是男女关系/心理学的学问能掌控的是暧昧/是男女的经济分析伦理说明利益算计/所有人间的学问掌控不了的/是梅花,梅花是用爱的精血造就的花束/她是一种没有可能回到原点的生命” (节选)。《梅花六十弄:梅花是一朵全世界最没救的花》是她潜意识的表白,写诗对于她来说是无可救药的职业,回不了写作最初的原点了,她要一往无前地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她在《梅花九十九弄:每一次破碎都是盛开的梅花》诗中进一步阐述出来,“每一个词都是一个经络,一个穴位/一碰,就会要我的命/每一个词都是一颗子弹,你是狙击手/百发百中,让我先死去灵魂/再死去身体”(节选)。
还有这首《梅花九十五弄:一朵雪里的梅花》:“雪在飞,一直下到我的心里/比传说还厚,比经典还用力/下到我心里的雪呵/我在其中无处藏身/我多么想把自己疯成一朵/奔流着冲出伤口的梅花”(节选)
当然,诗人高伟在写作里有自己的快乐和慰藉,那种在漫无边际的脑海里,突然寻觅到绝美的词句和意象,像醉酒醉到通体舒展酥软的境地,这种肉体与精神的涅槃快乐,是一般人不能体验到的写作境界。只要写作者触摸后,欲罢不能休矣,一直在追求这种灵肉同醉的生命状态。“要醉,就去梅花里醉/把灵魂醉成古代的李白,醉成/那片著名的月光,醉成/那根正在弹断的琴弦,高山流水/醉成,一首正在弄情弄诗的梅花/灵魂醉了,身体才会真醉/灵魂不醉,管身体叫寻欢作乐/都是抬举。灵魂醉得跳起探戈”(节选)。《梅花八弄:因为我们在爱梅花就是花魁》是她献给读者的一种执着追求事业的高贵精神,可以说每个人的事业会一波三折,一旦突破瓶颈,展现在眼前的又是另外一片天地。
“为了这一首复活的歌/我先在玫瑰里面死去活着来了一百回/后在蝴蝶里面死里逃生生了一百回/绝望了一百回再涅槃了一百回/又在梅花里面出生入死一百回/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换了一百回人/词在一个一个地找我/一个句子一个句子地在找我/好心好意的词语阿,你要让我找到我自己/在我自己的生命自身的迷宫里/找到一只复活的梅花/死后的梅花比生前更有力/我的死是我的生的消息/神呵,他人经受的我必经受/我的苦难毫不特殊,神呵/为了这复活我必预先万劫不复/要不我要这么漫长的人生做什么”(节选)。梅花复活,其实是代表百花复活,冬去春来,是这首《一首梅花的复活之歌》的意义所在。
高伟作为中国作协会员,曾长期主编《青岛晚报》副刊,现为青岛市作协副主席。她写玫瑰,她写蝴蝶,她写梅花,写得那么忘我那么忘情,出版《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诗》、《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诗》情感三部曲,是她心灵诗飘来的天籁诗行,是她攀登诗歌高峰的一次成功预演。新出版诗集《到南边找北》一如既往秉承她的诗歌风格,在诗歌的天空里像玫瑰像蝴蝶像梅花那般炫丽绽放。
正是:事能尽力心常惬,海边自有破浪舟。
金敦简历
金敦,原名潘新林,生于1966年,山东人,现居深圳。1987年发表作品,已出版《今生今世》、《缘去缘来》、《星星海的涟漪》、《浪花人生》等文学作品集,现致力于创作长篇小说兼文学评论,并创作多部长篇小说。
曾获首届中国国学研究会颁发的“国学奖”中的创作成果类金奖;2006年起,先后获得国家有关部门颁发的“德艺双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艺术家”、“共和国杰出人物”、“当代最具影响力的艺术人物”等称号。

(  责编:鸿飞;校对:昊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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