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宰牛 3
一夜过去,明媚的阳光又一次照进了牛棚。大黄稀疏的鬃毛变成了金赤色,悠悠地闪着亮丽的光。肖来顺吃过早饭,最先来到牛棚里,他来察看大黄的情况,大黄一直卧着,喘着粗气,一点也不想吃东西。“杀掉它吧!明伦哥,你忍心看它干受罪吗?”肖来顺重提老话,这次肖明伦没说话,他看一下肖来顺,又看一下大黄,就忙着牵别的牛饮水去了。
牛肉虽然好吃,杀牛这个活又脏又累,一般人不愿意干也干不了,这个活儿也非他肖建虎莫属。因为肖建虎有杀狗主刀的经验,他也知道宰牛动刀要冲着脖子,好放血,扒皮得从腿脚上开始动刀。扒牛皮可是个技术活,用力小了毛皮就剥不干净,上面会挂着一道道的肉丁,用力大了,就会把毛皮割出窟窿来,想卖的话就不好出手,只有用力均匀了,才能扒出好皮来。
只见肖建虎从村子里走来,腰间别着一把长刀,摇摆着虎背熊腰,醉醺醺地阔步来到牛棚里。他腰间的是一把七刀,这刀子中间带拱,二指宽,七寸长,故名七刀,刀尖细得能剔手指甲,刀刃快得能剁木头。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磨这把刀,他用了粗砂石磨了,又用细砂石磨,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楚。
他来到场院边上,大黄已被几个壮小伙子抬出了牛棚,黑牛犊紧跟在它的后面。有些闲着没事的妇女和孩子,都过来看热闹,其中有肖承均、肖承匀和肖承建他们。卧地的大黄被抬到另一间敞篷里,刚着地它却忽然站了起来,这让肖建虎吃惊不小。然而,有气无力的它,只需肖建虎那么一推,就像一堵老墙轰然倒塌了。几声凄切的哞哞声,一双凹下去的老眼睛,淌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肖承均一声尖叫:“快看呐,老黄牛哭了!”肖建虎使劲用眼睛白他唬他,然后猛一挥手,“碍手碍脚的,都滚开!”。孩子们齐刷刷地趔趄到后面,他们都爬到了麦秸垛上,居高临下地看这边敞篷的热闹。他们看到肖建虎转头拿刀时,那把长刀居然不见了。“真见鬼了,明明放到地上了。”肖建虎瞪着可怕的眼睛。
肖承建先是愣愣的,然后怯怯地说:“小牛、小牛……”“小牛咋了?”肖建虎问,眼里放着凶光。肖承建嘴里象塞住了什么东西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分钟时间,他回过神来,说:“我好象看见那头小黑牛叼了去,好象是在最南边那秫秸垛里。”
肖建虎急急地跑去,那头小黑牛趴在铺散开的麦秸上,一动不动,当肖建虎靠近它时,它恼怒地要用触角骶他不让他靠近。他吆了几个小伙子过来,手里拿来木棍,赶了小牛,果然在草垛里找到了那把明晃晃的长刀。这让人们吃了一惊,连肖建虎这样的硬汉,头顶也冒凉气。他捡起长刀,蹲着愣神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稳住心思,这时,他的醉意彻底消失了。
肖建虎挽起袖子,握着那把尖利明亮的刀,冷不防小黑牛又转过来,骶他持刀的手臂,他一边挥舞着刀子,一边和肖来顺大声喊叫,小黑牛跑开了。当他再次举起那把刀子,小黑牛突然就猛扑过来,长长的尖尖的刀子,一下插进了它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噗嗤一下倒到了大黄的身边,它的脑袋紧挨着母亲大黄,大黄哞哞地叫了两声,伸出舌头,舔着小黑牛的头发,眼里再次流出两行混浊的泪水。
肖来顺这时也慌了神,来不及反应是怎么回事。他先是愣神,然后,又叫人去请金贵石来救小黑牛,一边催促肖建虎,赶快把大黄杀掉。叫医生的人回来了,说金医生进城买药去了,小黑牛已经没了气息,到死它睁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肖建虎愣神愣了半天,还要咬牙继续啊,他想到了砸狗的经验,于是让人帮着找来了大粗木棒子,他自己亲手用麻袋布把大黄的眼睛蒙上,一棒子下去,大黄就晕倒了。趁势他拼力冲着牛脖子的喉管就捅了进去……
看热闹的都凑上来,围观的妇女和孩子们顿时鸦雀无声,不眨眼地瞧着,肖建虎攥紧了刀柄,运足了气,猛地拨出刀来。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像醒目的云霞落了一地。地上的大黄浑身剧烈抽搐着,一会儿就一动不动了,它的那双老眼缓缓地闭上,竟还挂着几滴浑浊的老泪。它知道,一场隆重的仪式在等待着它,钟声、聚会,分享的人群……
当天中午,老槐树上的那口铁钟传来了哐哐的明亮的响声,生产队长肖来顺扯着嗓子喊:“分牛肉了,分牛肉了”。二队的男女老少从家门口涌出来,提着篮子端着盆子,纷纷奔向牛棚。
人们不仅分着了老牛肉,还分得了一小块鲜嫩的小牛肉。人们口径一致,说那小牛是病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