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名旦之首”李世芳的“走红”与“陨落”

    李世芳在富连成的学艺过程是个特例,富社经常为他打破常规教学。一九三一年入科时,先由苏雨卿以《彩楼配》开蒙,后从萧连芳学习花旦,这一时期李世芳在广和楼上演了许多“三小”
戏。直至一九三四年,李盛藻应邀赴沪演出,将盛字科三十余人连同王连平一并拉到上海。时隔不久,叶盛章、叶盛兰也被马连良扶风社聘去,富社营业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上座日衰。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李世芳被推上了广和楼富连成营业戏的大轴。时任社长叶龙章为聚拢人气还将花旦戏《花田错》与郝派花脸戏《桃花村》连演,请梅兰芳早期合作者张彩林为李世芳排戏。张彩林发现李世芳的相貌、气质、性格与幼年时期的梅兰芳十分相像。于是,向叶龙章建议给李世芳排了一出《霸王别姬》,李世芳饰虞姬,袁世海饰项羽,迟世恭饰韩信,张盛利饰李左车,李世章饰张良,沙世鑫饰陈平。时梅兰芳已移居上海久未在北京露演,因此首场演罢观众一再要求加演,社会反响强烈,很多报纸也给予了关注。自此李世芳正式专工青衣不再演唱“三小”戏。
    齐如山看过李世芳的演出后,兴奋地写信给定居沪上的梅兰芳感叹到:“世间之上竟有气质如此相像之二人”。此后一年中,齐如山不断接李世芳到家中,为他讲解梅兰芳的表演艺术与京剧发展规律,这使李世芳眼界大开,了解了京剧是“即规律又自由”的。齐如山还请来了尚小云观看李世芳的演出。尚小云爱其才,主动提出到富社教李世芳。当时,七夕将近,社长叶龙章聘请尚小云为李世芳排一出《天河配》,准备应节营业戏演出。《天河配》并不是重点教学剧目,排《天河配》也非尚小云意愿,论唱腔、身段这戏都无高深之处,只是出热闹的应节戏而已,但这出《天河配》尚小云还是手把手教的,并特为设计添加了跳七巧灯的表演。演出自是成功,之后尚小云自己提出教(是“教”不是“排”)三出戏《红绡》《娟娟》《金瓶女》,这三出戏都是尚派独有的。尚小云对杨小楼的艺术推崇备至,其身段用腰都极力效仿。尚小云教的这三出戏,一武两文,水平大大高于科班教学水平,使李世芳受益匪浅。
    一九三六年,梅兰芳返京参加合作戏演出,在齐如山的撮合下李世芳正式拜了梅兰芳。梅兰芳结束演出离开北京前,特意托付大弟子魏连芳代教李世芳。魏连芳是斌庆社学艺出身,关于斌庆社的教学模式以后会专题介绍,这个科班出来的学员个个文武昆乱不当,并且重视学习艺术规律。这个学习机会对李世芳的艺术观起了关键性作用,魏连芳教的《红线盗盒》《穆柯寨》等戏,并不是形式上的梅派,有的唱腔或身段甚至与梅兰芳有出入。魏连芳教的是梅兰芳平和雅静的风格和京剧艺术的规律,这是之前科班教学所学不及的。李世芳对齐如山的理论与魏连芳的“规律”(所谓魏连芳教的规律,实际上还是四箴堂、小荣椿、斌庆社一脉相传的京剧本体,也就是这三个科班里练得那套功)有了新的认识,不再单纯的一出一出的学戏,而是懂得积累经验、找出适合自己的艺术规律。这段时间是他的艺术巅峰期,演戏越来越得心应手,他的个人气质、魅力似乎能通过魏连芳教的“规律”中散发出来,虽然还不能完全把握,但已经有了很好的感觉,这使台下观众感觉李世芳台上气质很不一样。这段时间,李世芳在报馆举办的各种童伶选举中以绝对优势当选了“童伶主席”与“四小名旦之首”,春风得意,盛极一时。


李世芳《坐宫》之铁镜公主

    一九三八年李世芳因为倒仓停止了演出居家修养,这段时间他通过萧长华拜识了梅兰芳的琴师王少卿(王凤卿之子),向其系统学习梅派唱腔,并由王为其调嗓。与魏连芳近似,王少卿教李世芳的同样不是工尺,而是京剧音韵、吐字的忌宜和行腔规律。最受益的是时常聆听王凤卿的教诲,听王凤卿讲关于对戏情戏理的理解,谈到梅兰芳的《刺虎》是老夫子陈德霖教的,过去老昆曲这出有很多跌扑动作,陈德霖大胆的去掉了,贞娥一个柔弱女子哪来的力气与一只虎李过争夺匕首,还对峙那么长时间,被李过踢得满地乱滚,最后居然还能成功刺死李过,这太不合情理了。李过虽然酒醉也是一员悍将,贞娥亮出匕首趁其不备“一挤两挤”就刺进咽喉了。陈德霖传下的《刺虎》成了梅派的代表作,也是京昆的重要剧目。在王凤卿的理解中,“梅派”只是相对而言,应该说没有什么“梅派”。梅兰芳是京剧艺术的优秀继承者,他继承的绝不是剧目,而是表演规律,创新的也不是剧目,而是对规律的科学性探索,这个探索有收获也有教训。
    这样的教诲深入了冰雪聪明的李世芳的骨髓,日后无论传统戏还是排新戏,反复琢磨戏情戏理,不再人云亦云,成了李世芳一个良好习惯。一九四零年李世芳自组“承芳社”(意在继承梅兰芳衣钵),贯盛习、袁世海并挂二牌,其他演员都是师兄弟,乐队约请了王少卿、白登云、霍文元三老加盟,如虎添翼。王凤卿为了捧李世芳,还特为跟他演了《汾河湾》。
    一九四三年春,由王少卿做媒,李世芳娶了姚玉芙女儿姚宝琏。这位自幼在戏班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女子,却是位酷爱文学的知识女性。婚后,姚宝琏专门聘请家庭文化教员给李世芳导读中外名著,陪李世芳看文明戏,使李世芳积累了一定的文学素养。在中外文学的影响下,承芳社排演了新戏《天国女儿》广受赞许。一九四六年,当李世芳二次投入另一出新戏《明末三奇女》的排练时,莫名其妙地飞来横祸,梨园工会音乐科封杀了承芳社。由于是梨园工会做出的决定,没有人敢为其伴奏,承芳社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报散了。这使李世芳精神受到了极大打击,这年夏天他只身来到上海,投靠梅兰芳,打算另辟一席天地。有梅兰芳的推荐、昔日“童伶主席”“四小名旦之首”的光环,使上海最有实力的大来演出公司吴性栽签下了他,并为他组办了一期“十大头牌”(即李世芳、李少春、袁世海、叶盛章、叶盛兰、叶盛长、陈永玲、张云溪、张春华、胡少安)的演出。李世芳挑梁唱大轴。戏码一贴,轰动了沪上,上海最大的舞台天蟾大舞台所有戏票一律售完。李世芳由于连日难解胸中郁闷,嗓音与身体都没调整好,演出效果令上海观众大失所望,并受到报纸嘲讽,李世芳再次辞聘。此后,李世芳参加了孔祥熙支持的中华音乐剧团,准备以“新型戏剧艺术”随该团赴美,可排练时才知道,“新型戏剧艺术”实际上是由西洋乐队演奏,没有歌唱,没有对白,只是借用了少量京剧形体的音乐哑剧。导演沙洛莫夫打着梅兰芳、李世芳的招牌大肆宣传,一时激起了上海京剧界的愤怒,矛头对准了李世芳,报纸上甚至以“玷辱梅门”来攻击他。
    李世芳在上海饱尝了世态炎凉,眼看接近岁末,又逢妻子姚宝琏即将临产,这位大名鼎鼎的
“童伶主席”连张返程的机票都买不起。当时梅兰芳的梅剧团正在上海中国大戏院与杨宝森合作演出,由梅兰芳出面约请李世芳加入,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十六日,梅兰芳、李世芳、俞振飞,三人唱了两场《金山寺》,其他戏码也极一时之盛,十五日戏码压轴杨宝森、姜妙香、刘斌昆、何润初《状元谱》,大轴梅兰芳、李世芳、俞振飞、杨盛春、王少亭合演《金山寺》(带“断桥”),前边还有萧长华、朱斌仙、盖三省《绒花记》等。十二月十六日戏码为压轴杨宝森、王泉奎、叶盛茂《洪羊洞》,大轴《金山寺》,前边还有姜妙香、刘连荣、王少亭《临江会》等。演毕,梅兰芳将两场个人戏份交给李世芳,并嘱其回家过年。杨宝森、姜妙香也将个人包银托梅兰芳转交李世芳。
    一九四七年一月五日李世芳乘坐京沪航班飞机返京,行至青岛上空撞山坠毁,机上无人幸免。
    一九四七年一月十七日,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公祭大会,尚小云主祭,戏曲界、文艺界三百余人到场吊唁。
    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四日,梅兰芳召集上海市伶界联合会、山西旅沪同乡会、富连成旅沪同学会等团体以及缀玉轩弟子,在上海召开追悼会祭奠李世芳。
    (文转自弘依梅公众号,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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