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武侠】寒梅烙②
寒梅烙（花语蒙作品）
著/念曦
②
隔年，春猎。
他自马上归来，我上前接过长弓，跟随他跪至天子面前。
当今圣上龙颜大悦，夸赞六王骑术精湛、箭术超群，群臣亦是连连称赞。
我拿余光悄悄瞅他，只见他面上平静无波，一派淡然，只又微微压低了身子，以示谦谨。
回账，我将长弓挂在一旁，笑道：“今日初见王爷马上英姿，真是英武绝伦。”
他只笑，问我：“鹰空，你想去上场一试吗？”
“我不爱杀生的，”初春天气仍是微凉，我为他拿过衣袍，“鹰空还是在底下看着王爷大展身手就好。”
他突然抓住我为他披衣的手，我一惊，忙要抽开，却听他道：“你知道吗？今日我在猎场深处，见太子弯弓搭箭，直指苍空，一声长鸣，落下的是只鹰。”
我沉声道：“王爷，我这命是你捡来的，你认为我会怕吗？”用力自他手中挣脱。
他指尖微蜷，叹道：“你至今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名。”
“鹰空出身微贱，区区一个名字，王爷实不必挂怀。”
他不语，踱步至帐门。我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他目中所望，是广阔的山河。
而我目中所有……
心下酸涩，却知，这样的人，绝非我可以贪图。
我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
万事俱备。
在暗兜里藏好匕首，我整了整衣袍，出账，六王已在外等我。
四目相视，俱是了然。
赴宴。
太子饶有兴致地品赏着席间歌舞，不时抚掌大笑。我肃立下方，看着太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如北风过境，全然都是冷峻。
仿佛一眨眼便可见他横尸席中，鲜血自他颈间喷射我一身，久违的温热。
他说一切皆已在位，只欠我这东风。
俊雅的王侯款款起身。
我定了定神。
端杯，上前。
“——皇上有旨，宣鹰空觐见！”
浑身一颤。
酒撒了大半。
我瞪着双目，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六王面色无悲无喜，只道，去吧。
归来后，帐旁野林，我舞了一夜的剑。
他端坐于帐内椅中，只静静望向无边的夜色，那里有漫天星辰。
无人知晓我曾落泪，一如无人能体味他此时心境。
突然一声呛咳，一股鲜血复自嘴角涌出，他的身子又开始剧烈颤抖。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他躺在我怀，气息微弱，却齿间含笑，带着半分孩子气的执着：“鹰空，你……你可记得那年……那年，寒梅落雪……”
那年寒梅落雪，转眼又是冬天。失去春猎之机，一年来，六王再未向我提过谋划之事。我心中难过，却不敢表露，只继续做好每日的侍卫工作。直到那一天。
那天夜半，我心中郁郁，于是捧了壶酒爬到整个京师最高的楼顶去喝。举目四望，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狗吠自寻常巷陌传至天地悠悠处。那晚的月色极好，镜子一般明亮的悬在空中，我仿佛能从中望见自己的身影。火红的袍衣火红地燃烧起来，直直烧进旧日熟悉的楼阁。
我知道，自己喝醉了。
归来时，却见六王负手立在我院中，见我酒意昏昏，眉头一皱，几步上前，将我肩膀捏得生疼。
“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
见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我忽感好笑。微醺的笑意中，不知如何，竟做出女儿家的礼数来。
“不知六王来访，所为何事啊？”
盈盈起身，却不妨被他猛然搂在怀中。
唇间一热。
我瞪大了眼睛，用尽全力将他推开，抬手欲挥。
被他死死擒住了手。
“鹰空，嫁我可好？”
嫁我可好。
我不知那日是怎样入睡，甚至连是否入睡都忘记了。
他的一记话，比世间最好的醒酒药都好用。
我直愣愣盯着院中的寒梅，原来不知何时，它们已经发了芽，开出了花。
天不亮，一匹马，我便离去。
我这样的人，未曾有过高贵的出身，长于粗野，食百家饭，天生适合风雨，担待不起如此大的福分。
留下只为承诺，如今既坏了他苦心筹谋的大业，呆到今日已是苟且，怎能奢求更多。
一切都不对了。一切都该回归原处。
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一年的鹰空重又出世，只是鲜少有人能寻觅到她的踪迹。
有人说，她红衣烈马，长刀横挑，依然旧时模样。
有人说，她偶尔梳女儿妆，清眉秀目，全无半分戾气。
有人说，若她来到一座城，那几日的晚上必能在城中最高的楼顶，看见她手执清酒，长发飘散，远远望去，恍如画中的仙子。
传言比以往更飘忽。
灵璧籍优秀原创美女写手，山东大学在读学生，现任学院新闻中心总监，公众号“然思阁”原创作者。喜欢故事，喜欢音乐，喜欢一切美好而温暖的事物，一直在路上，期待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