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花开】生活的贼船
生活的贼船
文/水笑
十年多前，我在市图书馆的典藏部工作，外借处常来一个女人，书卷气极浓，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不是很漂亮，但耐看且有味道。那时的我，也就二十多岁吧，对女人的品味及欣赏方面还很小资，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用一抹特有的神韵，让我从心里感觉亲近。
偶尔会和女人说上几句无关借书的闲话。女人的气质，有些娴雅端庄，是我欣赏的类型。那时，心里很羡慕这个常有闲暇的女人，嫁了个养家的丈夫，能不为生计奔波，陶醉于她所喜欢的书海之中。
后来，不记得是哪年，我调离了典藏部，到单位其他部门工作。这个常来借书的女人，便好久没有再见。而关于女人的种种，却多年后一直记得，哪怕她的一袭长裙，一件不贵重但搭配恰到好处的小衫，都留在我的记忆中。
女人的男人，在别人眼里也许不见得有多么优秀，生活在小城的谋生阶层。男人原本只是小城的一个屠夫。可是，养家糊口，在女人的丈夫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让自己的女人温婉柔情，这也是一个男人成功的表现，到底算得是个汉子。
在我心中，说不准什么时间，便会想起这个女人来，一并想到她安逸的不夸张的淡淡幸福。于是，心中泛起丝丝平俗的踏实感和欣慰。后来，后来的后来，再没见到过她。
就在我有些淡忘她的时候，不经意的夏日的午后，离家不远的菜市上，遇到了她。当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当时很是一愣。有十多年没见了吧。我知道，这个正在和我说话的女人，是她，绝对是她。可是，经过十年光阴洗礼的她，对我来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芯换了吗？而十年之外，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我。因为岁月，我们都变化许多。自身的变化，在自心尚不足为怪，在他人眼中，则是天翻地覆的转变。
不知她经历了怎样的十年。看到她时，相比当年，岂止是“变化”两个字所能形容，就好像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一样。一个憔悴的、满脸菜色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稍显邋遢的女人，让我无法和当年那个秀气斯文的她联系起来。
到底是怎样的十年啊！让一个曾经那般轻淡的女子，变作而今世俗烟火之内的十足家庭主妇，诗情画意化为柴米油盐，这就是生活的残酷。这其间，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怎样的生活变故呢？
并未深谈。就此路过。她带给我的唏嘘，让我好一段时间没有平复下来因她而驿动的心。再后来，想想，自己安慰自己，生活毕竟是生活，也许她的生活遇到了困难，很正常啊！哪个人不是生活在现实中呢？为生计所累，当然就没有闲心去看书了！这个世界上，生存远比生活要简单许多，更残酷许多。她所做的，也就是生存的正常所为吧！
是去年吧，在家附近一条并不是菜市的小街上，常有农村自家的蔬菜被农民拿来叫卖，比菜市场的菜便宜又新鲜。不过，这些农家人都惧怕城管，见到就逃。就是在这条流罢菜贩的街上，我意外的又遇到了她，当年常到单位借书的女子。
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支个菜摊在卖菜。她看到我也很惊讶。后来，在这条街上，经常遇到她。于是有意无意，总是买她的菜。在我心里，买谁的菜不是买呢！买她的菜，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在悄悄帮她一样。
她对我说，她的儿子早就成家了，丈夫也早已不当屠夫了。生活很一般，她早就不再看书了。天天带孙子，卖菜，日子就是这么现实。我笑着对她说：大姐，我们都是为生存而奔波！只要身体健康，就好好过日子吧！她感慨地对我说：你和十年前基本没有变化，我却老了！我一笑，我的变化在心中呢！唉！哪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光鲜，不是无意掩饰自身的一种无奈呢！
去年冬天的一段时间，开始见不到她了。心里感觉奇怪。她怎么了呢？
今年三月，孩子开学后，第一个月，我没送孩子去小饭桌，天天午后自己亲自去接孩子回家。竟然在学校门口遇到也在接孙子的她。很憔悴的样子。匆忙的相遇里，也没有细问她过得如何。能够见到，就知道，她依然健康，已经不错了。不是吗？我们活着，还求什么呢？活着而已！
一次接孩子放学的时候，又遇到她，还有一个也在接孩子的女人。那个女人问她：孩子爷爷怎么这段时间没来接孩子啊？我看到她眼圈一红，落泪了。心里不由暗想：她怎么了呢？她穿着不大干净的墨绿色老式长身棉大衣，头发有些散乱不整齐，满脸的风尘和倦怠，还有纵横的深深地皱纹。她叹着气，抿了下薄薄地干燥的嘴唇说：本来不想说！唉！孩子爷爷，走了！年前走的！我的心，忽地一下，失衡了。难怪她这样难过与衰老。原来，丈夫没了！依靠没了！
她的丈夫是车祸去世的，因农村户口，只赔偿了七万元就此了结。而她的儿子早就离婚了。孙子一直是她带着，是以前年看到她时，她已经很累了。一个不再年轻的做了奶奶的女人，还是当年那个飘逸的喜欢看书的女子吗？生活用特有的现实，把一个人的命运全然改变。她，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如今，她过得又能如何？没有劳保，靠丈夫去世留下的七万元钱度日。多少为难，不言而喻！命运啊。再见她的时候，心里只是倍感酸楚。当年的她早就不再了，借境调不了心，一声声风的叹息声砸在我的心上，让人透不过气来。
如今呢？她又过得怎样？不只人和人的差别太大，同一个人，不同年代，多年前和多年后的境遇，也会产生非常大的差异，以致于，让曾经相识的人不敢相认。
那个女人，是她，或者不是她，都让我异常伤感。就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为难，我都亲眼见到一般。流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走，一并带走一颗曾如此热情于生活的心。多年后的她，或者你，抑或我，又将如何呢？
原来，日子，过起来，真的是百转千折的不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包括适可而止的快乐。那个女人呢！那段属于她的人生呢？让我在回首的一刻，轻拾散落的记忆之花，尘封的故事里，留下一段无奈的文字，给生活，一个真实的背影！
END
作者简介：曹辉，笔名清秋、水笑。私人公众号为万树花开。喜文。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人民文学等发表多篇作品。喜欢诗词、散文、小说、人物传记等。出版散文、心理学书籍等7部。
文章诗词除注明外全部为曹辉原创。
万树花开（曹辉） | 有诗性、有恬淡、有深邃、有浅俗；文艺的、思想的、理性的。
这世界太浮躁，于是我选择读书和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