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活·我们是一起在这世界上（五）
8月27日
雨一阵一阵，房子里的我变得笨拙，因我无法像雨那样从天空中落下来。
8月29日
世界像蚌，我像一粒沙。
我的世界会出现一颗珍珠吗？
9月1日
《橄榄绿》寄来了一百一十元的稿费，一首诗歌的稿费。温亚军先生编的，是我1999年写的一首《鹰》。
城里的阳光能把我带回乡村吗？
在乡下时每天总会早早起来，去感受太阳从东方升起来，射出金色的光。
安静的村庄的早晨，有鸡鸭牛羊的叫声，有卖豆腐、卖绿豆芽的吆喝声，这一些声音仿佛在阳光照耀时存储于记忆中了。
在城里，我想要回到乡村中去，又无法真正回去。
生存与发展的现实，以及城市对我的诱惑把我留了下来。
我融入其中，找不见自己。
每一年春节要回家一次，总感到精神是饥渴的。
9月2日
幻想不用语言的小说，这幻想被语言不屑。
生命渺小却感知神奇，林林总总的一些事物被生命升华，被情绪孕育，被渐渐增长的智慧整理，变成了文字。而内心的语言却总有许多，在逃避外部语言的追击。
语言与语言之间有着无休无止的战争一般，我试图让所有的语言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就构成了一篇篇作品。
《日光下并无新事》被《佛山文艺》的编辑王薇薇女士选中要发表了。
她说，那篇小说好，发在实力派文本栏目。
我重新看我的小说。
它不完整，甚至粗糙，然而终是表达了想要写的，这是我所看到的别人的小说中，多少是别人缺少的。
一个好编辑是敏锐的。
同样的小说给《上海文学》的徐大隆先生，一次给了三篇，其中就有《日光下并无新事》。他说这篇最差，决定用我的《我们的健康》。可那篇小说被《鸭绿江》的编辑高威女士最先看中了，虽说《上海文学》看上去更有质量，我还是确定给了《鸭绿江》。
梦以及醒来的述叙——
梦到奶奶用小脚走路。
奶奶一生迈着那么小的脚，如今——迈到天堂里去了。
小时候奶奶是那样爱我，以至于小小的房子里挂了七八个篮子，每个篮子里都成着花生、枣子、糖果之类的零食——等着让我攀高取下。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吃。
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便有奶奶的声音。
奶奶笑着，那样慈祥，如今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
我的生命里有一个天堂的话，奶奶便居住在那儿。
梦到家中的孩子们在一起吃饭。
奶奶笑着说，有嫩红薯啊，可香啦，可甜。
说着，给了我几块。
小时候我总是喜欢去奶奶的家中吃饭。
奶奶的手巧，同样的材料要比母亲做得好吃许多。
我的梦跳跃了，紧接着梦到我小学时候的语文老师宫德江。
一位中学毕业的小伙子，那时他大约还不如我现在大。
他是个没有脾气的老师，空长了高个子。他的牙不整齐，面相显得厚实。后来他不当老师了，去磨面粉。
我中学时还曾去过他家开的磨坊磨面。那时见他，在轰鸣的机器声中，一身的白灰。
他笑着给我说话，我也笑着给他说话，彼此都有些羞涩的样子，想来有些珍贵。
我梦里宫德江老师教我们高中课文，似乎是一篇国外的小说——梦总会有偏差。
那小说好像是我在梦中虚构的。
我梦到我读那小说。
小说讲的是一个男人过冬，他的妻子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与另外一个男人好了，他在家里没有吃的，给饿死了。
他的妻子得知消息以后悔极了。
我看了后非常感动，想哭。
——在梦中我不清楚那小说是我写的，却又清楚我读的是别人的小说。
那么，我是不是有两个彼此不太相干的我？
在梦中看到高中时暗恋的女生。
我想让她知道我鲜嫩的情感，以及我的多愁善感，同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明白我的心。教室后面有台电视正在播放古装破案片，电视随着我的感觉播放，悬念总被我猜中，我很得意。
正得意，宫德江老师的脚步声响起，我忙把电视关了。
他让我们做连线题，我怕叫到我，他果然没有叫到我。
我暗自高兴，又想到暗恋的女生，想到她不可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也无法表达我自己，便把梦关闭了。
醒来四点多点。
宫德江老师，已多年未见。
我暗恋的女同学，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梦中的事物虽然错乱，却是实有其人。
想象他们为什么要进入我的梦呢？
我是想要通过梦来整理和抖落往事的尘埃么？
随意翻到一首诗，岺参的《戏问花门酒家翁》：
老人七十仍沽酒
千壶百瓮花门口
道旁榆荚巧似钱
摘来沽酒君肯否
这样天真可爱的诗歌，是好的诗。
用白话去说，一个在老人花门口卖酒，道路两边的榆荚像钱一样，我摘来买酒，您卖不卖给我哩？
当然是戏言，或许也是不肯“卖”的，但心中有那样的想法，便似乎就买到了酒呢。
这就是语言的力量。
9月4日
改了小说《看火车》。
我喜欢这种写作状态，可以让我进入到小说中去，可以让过去与现在，现实与想象亲密交谈。
母亲在电话里说，家里卖了一些树，一万块，把账还上了。
父亲的腿现在也能离开拐了。
9月5日
网上看了《一个都不能少》，一部好电影，故事是简单的。
朴素的乡村题材貌似简单，可简单才有诗意。
9月7日
《短小说》的稿费来了，一百二十元。
《小说精选》的稿费给了，一个万字小说，给了一百五十六。
9月9日
朋友苏被人捅了一刀，未死，去看他。
他为挨了一刀高兴。
没有死，该庆幸。
9月19日
几天连日记都没记。
《大风歌》写什么呢？
写一个老人，她老了，对继续活下去感到吃力。她通过风回忆自己的一生，并在风中疯了。（原型是我的奶奶。）
小说内部的节奏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无法写细部，慢了显冗长。
写小说要像小说，这很重要。
9月27日
韩国电视剧拍得很用心，强调了生活细节。
中国学西方，韩国学中国，却学到中国人前面去了。
这个现像值得研究。
国人喜欢舍近求远。
9月29日
写出《大风歌》，感觉好。
10月1日
天有些凉了呢。
10月9日
父亲的腿有点变形，这与最初没有舍得花钱用进口的骨托有关。
真想回家看看。
看《格林童话》。
大姆指说：当他扔最后一块银币的时候，又灵敏地跳上银币，跟着银币一起从窗子里飞出去了。
这就是想象力。
结语：
你发现文字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流淌？
是的，那时过去的我之存在，在我们共同的时空里。
只是那时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你。
我们是一起在这个世界上啊！
通过文字，我们已经彼此拥抱了。
通过文字，我们相互问候。
你好！你好！
世界仍旧喧哗，而我们的心却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