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告诉你看妇科的?
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前情:
那时赵安和夏苏还在喝茶。
他们吃完火锅,打车去了城市民谣。夏苏很好奇赵安的合租者小青是个歌手,并且和李小成的姐姐是朋友,当然还有拉宾,那个被称为拥有这个城市最粗旷最底层的声音的主人,她想去看看去听听。谁知去了,却听到了拉宾一首柔和安静的歌,她好像被感动了。一感动就觉得口渴,虽然歌厅里有矿泉水,喝了一瓶又一瓶,还是渴。赵安说,你是渴望着什么吧?夏苏就夸他有进步,说就是渴望喝杯热茶。赵安说那去找个茶馆?夏苏说再等一下,等他的女房东出场。
等了很久也不见小青出场,等不及了,去了茶馆,要了一壶龙井。泡茶的功夫,夏苏说赵安害人,说火锅太辣啦太咸啦。赵安笑着学她的当时的口气说,辣得过瘾,好吃啊好吃。夏苏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了伤疤忘了痛呗。
赵安看了她一眼,一时嘴里没词,就给她面前的杯子倒茶。刚倒一点儿,茶壶被接了过去,她将两只杯子排在一起,缓缓地注水,然后晃晃杯子,再将茶杯的水倒在茶糟里,说是如此茶杯也是热的,不辜负茶的香气。
一壶茶喝完,夏苏好像缓过劲儿了,开始调侃赵安,问他最近还有没有关注花边新闻的雅趣。赵安嘿嘿地笑,说就这点爱好了。
于是他说了李宇春上过的厕所,张曼玉喂过的猪,然后说起《色戒》,眉飞色舞的说汤唯与梁朝伟的欢爱场面,汤唯的裸露程度。

夏苏说赵安说话挺有画面感的,写什么破小说啊,不如做编剧,一不小心就扬名立万了。赵安接过来说,有一个时期他听不得电影花边,一定得赶到影院,好像感觉去迟了,黄花菜就凉了一样,多少有些贪心贪婪。后来,好奇心就少了很多,好像积累了一些想象力,看看内容简介,眼前就有些画面,等真的看了时,常常能找到一些相识的感觉,挺导演的。
夏苏说,你还真有才的,给点阳光就灿烂啦,刚说你能编剧,你就能导演了。
赵安说他这几天看了老《色戒》,看了几遍,钟丽缇演的,问她看过没,她说没有。问她想不想听,她说闲着也是闲着,听一下吧。
在喜雅拉雅山麓,那个窟里,一个僧在那里闭关修行三年。然后他被册封为喇嘛。他还是一个年轻人。他跟着主持去布道,遇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只是一眼,他就放下了修为。准备还俗。接着他骑着马走了,一条狗跟着他,当他脱了僧衣换上布衣时,那条狗飞快地跑向了寺院,那是一条有意思的狗。
那时经幡飞动,一大堆石头,其中一块上面有字,一滴水如何不会干涸?他看了一眼,看了就看了,他走了,到姑娘的村子里去。那里的青稞正等待收割,他成了那个姑娘家的帮工。姑娘是送饭时看见他的,很惊奇。但是姑娘说,他来与她无关。他说,如果日落之前她不肯答应,他就走了。
当然他们走进了树林,在那里欲望一时无穷无尽。然后他成了姑娘的男人。然后他做了父亲,然后他跟一个打扮很印度的姑娘私通,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旋转起来了。
后来,一个僧人找到了他。说寺院主持让他回去。主持在信中写:是满足一千个欲望,还是战胜一个?
他准备走了,一个夜晚,他没有说话。看着熟睡的儿子,和妻子。
在他脱掉僧衣的地方,他再一次穿上当年的僧衣。他的妻子从经幡的后面走了出来。头发被风吹起,面对着这个曾经为了她而堕入尘世的男人。
她说,女人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离去,只有男人能做到。她说如果你对佛法的渴求像对我的爱欲一样强烈,那么,你可成佛。今生,这副躯体。
这个男人跪了下来,悲欣交集。那写着如何让一滴水永不干涸的答案就在石头的背面:让它流入大海。而那个的女人,转身离去……
赵安似乎沉浸在电影里,夏苏低头喝茶。过一会儿,赵安叹息一声,说想起一句佛号: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做如是观。爱之于僧人是众生。破了色戒,不影响他成为佛。但对于那个女人却不是一转身那么简单。她是人。就算是我们知道她为他成佛做了很多贡献,知道她,说起她,对于她来说,一日是一日,总还是要过的。这样想来,一声阿弥托佛应该是带着女性的身温,诵出来是一声呢喃。
夏苏惊奇地看着他,内心有小小的起伏,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第一次听说阿弥托佛带有女性的体温,第一次听说这号佛号是一声呢喃,却是如此贴切,让人喜悦。
她跟他说,也许男人怜香惜玉是本能是自大,常常有目的,不能令人信服。但是他这样说,因为一个电影里的女人,显得格外难得格外有见地。
她说这话时一变平日嬉笑怒骂,说得认真安稳。她这一改变,让赵安有点不适应,观察了一下,看她嘴角没咧着,这才把得意洋溢了出来。
从茶馆里出来已经很晚了,夏苏挽了赵安的手臂走着,开始赵安还僵着身子,走了一阵子就有点想法了,在一颗高大的桐树后面,他将她搂在怀里,那种不知轻重的搂,搂得太紧了。这让夏苏不高兴,夏苏说,怎么着,还兴调戏妇女啊?虽是笑着说的,但赵安听出了拒绝,于是松了,也笑着,说了一句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如果不调戏女人,女人会说你不是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女人,她又说你不是上等男人。歪着脑袋问夏苏男人到底该怎么办?
夏苏想了想说,不知道。再走几步,在街头告别,晚安。

那个U盘就在电脑桌上,李小成并没有立即打开,在未知的面前,在浮光掠影的过去面前,在姐姐的心情面前,他犹豫不决,也许如同陈有源说的找那些过去有什么意义,还有他怕承受不了那些扑面而来的隐秘气息。
现在李小成决定打开,那是因为他决定承受,相对死亡来说,任何真相都显得微不足道。况且他希望找到线索,还有,他觉得陈有源写的故事有些地方失真,陈有源凭什么知道姐姐和老板祁山之间的那些细节?姐姐难道会告诉他也不怕他生气?
姐姐U盘里有两个文件夹,一个用来放文挡,一个用来放照片,照片其实只有三张,一张是她和刘南风的合影,一张是她坐在一个光头男孩身边,那男孩穿着病护服,还有一张是和祁山的合影,和祁山靠在一起,笑得很烂灿,也许那时她还不知祁山的险恶用心。姐姐U盘里没有和陈有源的合影,他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们的合影不用收起来,可以随意地放着吗?
姐姐的文挡没有命名,他打开了“新建文挡1”,他看见了姐姐的青春期典型事件:
多月圆夜,我喜欢呆在月光里。总有那么一小会儿会想起几年前,那时十五六岁吧,总是扳着指头盼着月亮圆起来。
我在等待一个秘密,等待光临。
那时我在一本书里看到女子的月信与月亮的圆缺有关,书上说,月信在月圆前后的那几天到来,就像所有的潮汐一样,它是女孩身体里的潮汐。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可是我的月信还是不来。这让我忽然地不自信起来,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没有人能回答她,只能相信它迟到了,我甚至在心里恨了它,想着它来了,要不理不睬它。
分明青春逼近了,尽管我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我常常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有时也偷偷哭泣。
小女生开始偷偷地喜欢男生了,那时我们集体认为白衬衣蓝裤子的皮老师很可爱,在宿舍里她们问我是不是啊?我点点说,是啊,我很喜欢他右脸的那个酒窝。
那时高一,皮老师教她们语文,又是班主任。
疼痛在十五岁的某一个早晨忽啸而至,那节是语文课。像针一样尖,开始是一根针,后来成了无数针,此起彼伏地扎在腹部。我低下了头,用一根铅笔顶着,好像锋芒对着锋芒会舒服一样。汗水开始是细密的,后来就聚成一颗一颗的,从额头上滴在书上,她忍着。

那时她想起学过的一篇课文:一堆堆的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金箭似的闪电,把它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闪电的影子,像一条条的火舌,在大海里蜿蜒浮动,一晃就消失了……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想她此时此刻也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
我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其实时间并不是长,所有的同学都把目光集中过来,皮老师也看着她。
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痛。
一问一答之后,皮老师让同学扶了她,一起去了校门口的诊所。医生简单地问了她句,说可能是阑尾炎,或者是肠炎。做了皮试,接着就挂起青霉素的瓶子。疼痛让我犯困,像是躺在棉花上。
醒来时,看见陈老师坐在身边,微笑,问我还疼不?我摇摇头说,谢谢您。他再一次微笑,我近距离地看着那右脸的酒窝,忽然,红了脸。
第二天接着又打了的滴,疼痛就这样过去了。有天晚上我悄悄地问妈,为什么月信还没有?妈说可能是遗传吧,妈妈当年也是姗姗来迟。
虽然妈这样说,可是我依然盼着月圆时分,我不知道那句话有没有科学道理,但是她喜欢它和月圆有关,那么圆那么美。
我没有想到一个月之后,痛疼再一次袭击了我。这回是同桌刘南风扶着我去的医务室。
当然,第二次疼痛很快又过去了。
当这次疼痛过去的时候,我的同桌刘南风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什么都没说却红了脸。接着他低头在纸上写字,一会儿递了过来:我想问一下,你老是肚子疼,你,你那个来了吗?
哪个?我写。
就是就是,那个……他艰难地写。
那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脸涨得通红,肌肉像是跳起来了,原来他看见了她的秘密。
他又写: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我只想说,如果没有来的话,让你妈妈领你去检查一下,我姐说,说女孩子痛经就是这样的。
原来是痛经,可这话从一个大男子的嘴里说出来是难为情的,我的耳朵也很难为情。那天我没理他。
第二天体育课时,刘南风站我的面前,他看着操场边的一棵树说,我不是要打探你什么,我姐就在镇上当妇科医生,如果没来,得看得看妇科才行……
我的脸有一阵阵地热,把头低得很低,这回,我感谢了他之后,说了一句指抒情的话,我一直都在等月亮又大又圆。他笑了笑,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对妈说了。妈有些吃惊,也许在她的眼里妇科是大人的事。可是她还是领着。

看妇科的是个温和的女医生。医生让她躺下来,那个姿势是她不能接受的,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配合医生。医生的动作很轻很柔。
只是一小会儿,医生让她穿好衣服。医生拍拍我的肩说,只是出了一点点小问题。别担心,一个小手术就行了。说是处女膜闭锁了。因为闭锁,所以每月的经血没有出口,就聚在那里,肚子就痛。
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医生说治疗起来很简单,局部麻醉之后在那里切一个十字口就行了。那位医生说了一句很诗意的话,像是河流归入大海。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一个月之后,初潮如期来临,就那样不知不觉地来了,我竟然没有察觉,下课了,我正准备上厕所,我的同桌刘南风突然拉住了我,把他的夹克衫脱了下来,我奇怪地看着他,他又涨红了脸,指了长条板凳,我的脸跟着也红了,板凳上有血迹。我披着他的衣服,背过身子从书包里拿出早已准备的卫生巾,幸福像棉花一样包围了我。我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
回家之后,我的脸色绯红跟妈说了。妈忽然问,是谁告诉你看妇科的?
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青春期每时每刻都是秘密,我想再跟刘南风说声谢谢的可这是多么难以启齿。他再也不没有问起她,好像那件事从事没有发生过。
我好像有点喜欢刘南风了,我藏在心里,像是一块酵母那样藏着,有天妈煮了鸡蛋给我,我就想着给刘南风吃。看着他吃,我好像比自己吃了还高兴。有一回,我跟他说,刘南风我好喜欢你。我说这话好像脱口而出的,也没不自然,他笑笑说,我知道啊,我也喜欢我啊……
高中三年,粉粉的心事一直陪着我,那么盼望着能考入大学,还和刘南风同桌。事实上,接近高三时,我发现离这个愿意越来越遥远,我不是不聪明,可是我的学习跟不上来,而刘南风一直都是尖子,他愿意帮我,他给讲数学题讲得口干舌燥,我还是如坠云里雾里,只好说我听懂了。
高考结束了,我的大学梦也结束了,刘南风却走在梦想的路上,他将去武汉上大学,就是在那时决定去武汉打工,虽然听说去南方打工挣钱更多一些,说到底我还是在做那个梦。那个暑假,我和他在白莲河边坐了很久,他轻轻吻了我一下,不知道算不算是吻,就是嘴唇在一起碰了一下。
我来到了武汉,一个人来的。我手里有一张地图,我在六渡桥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来,街边上有劳务市场。我在那里找到了第一份工作,照顾一个重病的男孩。那个男孩本来也是上高三的,可是他没有参加高考。男孩的父亲在领着我回家的路上说,男孩不久于人世。他说,你别怕。男人的声音像是一条湿毛巾。

我的心里直打退堂鼓,可好奇心让我一步一步走向病中的男孩,他剃了个光头(后来才知道他在化疗)。他好像不知道病情似的,看着她时笑了,傻傻地乐,说哎呀,咱们念一种课本呢,我就叫你李同学吧?你叫我汪同学好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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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许多珠链
等着和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