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名教师直面威胁时
鹤壁市机电信息工程学校 王春生
题记：其实，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有些担心。一则担心真实记录“职教教师”的工作状态会引起某些人的不高兴，会传播“职业恐慌”，引起大家对职业教育报以更加偏见的认识。但这是真实存在的。我记得范伟曾经演过一个电影--《跟踪孔令学》，在压抑的节奏中，一个个真实的情节与写实的画面渐次展开，让我体会到一个教师无辜无奈无助的悲凉，也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更深的体会和认识。但，现实发生的比电影更恐怖更离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会发生的。二则，我也想提醒:全社会一方面要加强青少年违法犯罪的预防机制的建立，一方面要从待遇上厚待老师，从舆论上包容老师，从生活上关心老师，从工作上为老师“减负”，从心理上为老师“减压”，从机制上为老师“松绑”，真正让老师成为全社会都尊崇的职业。最后，求各位专家、同仁就当看小说一样，别当真。我怕当真。——王春生
小袁,作为省赛的头号种子选手,在强化训练时能够以更严、更快、更好的标准约束自己。我看后喜不自胜，仿佛看到奖杯在向我招手，仿佛看到小袁高高站在领奖台上。我兴奋之余，便在不同场合不止一次地夸奖小袁，小袁也志得意满，好像胜券在握。但高兴的时光总是短暂，失望就像一阵疾雨猝不及防而至。
周六早上，我八点二十到车间，其他集训队员也按时到了，唯独缺了“种子”选手小袁。诧异之下，我问大家小袁的去向。大家说，小袁昨天晚上都没在学校，好像出去见个朋友。我心里一惊，疫情反复的关键时刻，技艺提升的关键节点上，这小子一声不吭，不顾学校在疫情期间的特别要求和集训的严格规定，擅自离校，私自离队，这是要“造反”吗？我按捺住心头的小火苗，转身对副队长说，你先领着大家把昨天的复习一下。我转身走向车间外面。
我的身体尚未离开车间，电话已拨通，怒吼已震颤了空气，把电波激荡起强烈的正弦波，“你在哪？找死也不寻时候。马上滚回来。”
没等小袁回话，我已挂断。我心里的余火未消，早已准备好千言万语的苛责，让这小子感受一下电闪雷鸣，我暗暗下定决心。幸好这小子不在我眼前，要不，我非得扯他过来，暴打一顿，让他知道老师对他“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愤怒。
我在车间外来回走动，焦急而烦躁地等着他的到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袁着急忙慌地来到我身边，我没等他气喘匀，如连珠炮似的话语便朝他轰过去：“你真中，学会夜不归寝了。你真厉害，学会不请假擅自离校了。你真牛，把竞赛当成儿戏了。你真不一般，把我对你的期望当成犯错的资本了。你说，你做得对吗？”小袁急切地辩解着，“生叔，我真的有急事。你说，朋友相邀我能不去吗？再者说了，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不就耽误一会儿训练吗？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我由怒火朝天反而变得哈哈大笑起来，“行啊，你忙，你真忙。疫情都阻挡不了你见朋友的心，我想问问，你这位朋友是何方圣神啊”
“我说了，你可别急。”小袁小声说着。
“放心，我肯定不急。”
“赵小林，咱们班去年开除的。”
我一听，不由得暗自心惊。赵小林，这个令19级新生恐惧的名字，他在学校拉帮结派，组建了“义字帮”，按人头收取保护费。我第一时间了解情况后，立马做了前期调查，发现赵小林是市公安局打掉的一个黑社会组织的外围成员，因为年龄小而免于刑罚，他在学校就是依仗这一“辉煌经历”而称王称霸。我把掌握的情况上报给学校，学校经过认真调查、慎重研究决定开除他。没想到，我一向器重的小袁竟然和他混在一起，这让我怎么办？
小袁见我良久无语，又递上了一个重磅“炸弹”，“小林说我若不去，他便来学校堵您。他说,他知道我们训练的时间和您回家的路线。老师，我也没法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到：“别信他的胡咧咧，你说说，昨天他见你以后的事。”
“他见我，也没说其它，就是请我喝酒吃饭，然后领我见了他几个朋友，最后在网吧玩了一通宵。”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小袁，发现他眼光躲闪，不敢与我直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引导小袁说出实话：“小袁，我先向你赔个不是，刚才我太着急，说话有点欠考虑，还请你见谅。我再向你诚挚地说一声，谢谢。你为了我，孤身犯险。这也说明，你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有难一起扛，有福一起享，你说呢。”
小袁看了看我，眼里有一丝犹豫和担忧。我鼓励说着，“邪不压正，咱们是法治国家，有政府和学校为我们做主，我们不用怕。”
“他说让我在学校替他发展成员，要么……”，小袁看了我一眼。
我郑重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没事了，你去练习吧，我来处理。”
待小袁离开后，我内心有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多么懂事的孩子啊，他在艰难地做出牺牲自己来维护老师的决定后，不顾个人安危独自面临威胁地去“赴约”，而我却不问缘由，不听辩解，妄下判断，使小袁遭受了双重打击。然而，作为一名普通教师，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能够做到在保护小袁的同时,给予小林以严惩吗？
我在取舍之中难以决断,后来想了想,决定直面小林。我判定，小林不敢直接与我短兵相接，而是迂回攻击小袁，只能说明他的内心是虚妄的，理不直则气不壮，气不壮而色厉内荏，虚张声势。我用手机拨打小林的电话，无法接通，换成微信号，再拨。待接通时，我按下了录音键：“小林，我是王春生，你曾经的班主任。”那边一阵嘈杂，隐约听到有人喊着：“小林，你常说的王春生给你语音了。紧接着听见：“喂，咋了，找我。”
“想和你聊聊，毕竟师生一场。”
“有啥球好聊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满口仁和义，你配吗？你欺负弱小，不念父母恩，恐吓同学，威胁老师，这就是你的仁？你不念师生情，不念同窗情，这就是你的义？恐怕和你交往的人听说你的行为，就会耻于认识你，就会后悔把你当朋友。因为能出卖老师、同学的人，他还不会出卖谁？”我畅快淋漓的大声呵斥着，心中压抑的怒火如火山喷涌，一泻万里，一吐不快。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几个人的取笑声，“小林，你他妈的就是不听我们劝，吃亏了吧？”“这老师，真刚。”
我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待小林反驳，我接着说道：“你小子听着，咱们之间的事咱们解决，你不必威胁小袁。我再告诉你，小袁是市里确定的参赛选手，你若伤害到他，政府相关部门绝不会饶过你。我也在第一时间，把昨晚你的所作所为报告给了法制副校长，他已安排警力去锁定你的行踪，固定你的证据。你好自为之。另外，你既然知道我下班的时间、路线，你可以等着我。没事，我想看看一个学生怎样挥拳相向给老师？我更想看看，你以后将如何在世间立足和交友？”
电话那边一阵安静，没有嘈杂，没有嬉笑，只有寂静。许久，信号中断。
我，拿着录音，坚定的走向法治副校长的办公室。
2020年6月23日
崔志钰点评：这种事可能一定程度的存在着，虽然并不一定普遍，但也一定不会稀缺，关键在面对这种事时，我们是软弱，是禁言，还是直面，教育其实就是在面对复杂情境时的反应，这时教师的反应对学生是无言的和最有效的教育，王老师的言行正是体现了一个教师的责任担当。
刘景忠点评：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教师遇到流氓痞子，有理能说清吗？他们要是听你说理，他们还是流氓痞子吗？阳光普照大地，但总难免会有些阴影。如何对待这些阴影，是衡量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尺。如果一个国家创造出另外一种专门对付这些阴影的“阳光”，那么这个社会就是高度发达和高度文明的。当春生老师敢于直面威胁时，当春生老师拿着录音走向法治副校长办公室时，我依稀看到了“另一种阳光”正在照射着春生老师。其实，“另一种阳光”照射着春生老师时，也是照射着我们每一个人。春生老师，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