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胡耀文的诗《小花流浪记》(9首)
我看见……
花开了。一群婴儿诞生在黎明
雨在该下时才下，风在该吹时才吹
再没有风餐露宿的流浪者
饥渴的人面前有水和面包
世界如初开：宁静、美好
——人们在微笑中醒来
20210609
深渊
恐高者。过敏症。白日梦
——逝水蓝色的深喉
不要试图安慰一个哭泣的男人
不要将赞美当成上升的梯级
颤抖者自有颤抖的缘由
当我们无视：柔波之下的暗流
汨罗江上，当殉道者纵身一跃——
深渊即是道路
20210609
小花流浪记
一辆喘息着的墨绿色皮卡，在316省道旁
某座村庄的拐弯处停了下来，男司机
丢下一只白底黑花的小狗竟自开车离去——
谁见过？从此，这世上多了一个流浪的灵魂
——我们姑且叫它小花。它对着弃它而去的烟尘
汪汪叫了两声，眼神里有着沮丧和失望
没有主人了，是的，也没有枷锁了
小花胆怯地走进这个看起来很大的村庄
正午时分，一家农户厨房里飘出饭菜香味
当它忐忑地靠近，一只原本躺在屋内的黑色大狗
机敏地闯了出来，对着它一阵宣布主权的吠叫
随后猛扑上来撕咬，吓得它落荒而逃
但饥饿迫使它不能放弃，它躲在草丛里寻找机会
直到晚饭后，一个小男孩将剩饭抛洒在屋旁
小花从一个村庄辗转到另一个村庄，肮脏又落魄
没人愿意收留庇护它。磨难，是弱小者的必修课——
夏天，藏身于某个涵洞里纳凉，有了短暂住处
它还寻到一处绿荫覆盖的池塘洗澡；冬天，它就
找寻一处干草垛，打个洞，蜷缩在里面躲避风雪——
既要提防人的棍棒，又得忍受同类的压迫。苦难中
它终究慢慢长大了，有了完美身形和光滑的皮毛
已是青春澎湃的年龄，它开始向往远方——
如果你在乡间公路边，看见一只精神抖擞的狗
义无反顾地从农村向城市奔跑，善良的人
请为它祝福——
那水泥钢筋耸立的城堡、规整威严的秩序正等着它呢
20210608
头戴桅子花的女人走过公园
这是一个而非一群。这是早晨而非黄昏
轻风拂过裙裾，纸鸢般飘逸
此刻，孤单就是骄傲
此时，视线就是悬空之语
当她走过，栀子花仿佛初开
岁月突然形成带着暗香的静止涡漩
这是瞬间赠予错觉的纪念
这是时空留给光辉的印迹——
当她走过，这公园，其实是依次走过
青春、困惑、美好、忧伤、沉重和欲望
走过爱和衰老，走过曾经愤怒的梯级
走过万丈雄心和无能为力
其实，这是一群而非一个。这是黄昏而非早晨
她们走过公园，用完了自己的一生
20210610
倒悬
以冥王星为测点，人类是否处于倒悬之势
浩瀚星际，是谁在拯救我们——
引力场、暗物质、暗能量，抑或上帝之手
平面人生，降解了多维世界
提醒我们，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们永不知道平行宇宙的奥秘
我们本该越来越轻
是什么拖住了身体，使之不能腾空而去
头顶之上，是广大虚空
是呼啸着离我们远去的星系
——陨落的流星，正是以死亡之姿奔赴永恒
从消逝中体现不朽
不要迷恋倒悬，不要抱着地球死不放手
“诺亚方舟”已在迎接我们的路上
20210610
白鹭来过西流溪
六月。经春的溪流越发丰沛
带着两岸花香，逆流而上的鲤鱼的梦
我看见，一只白鹭，那樊湖中的精灵
突然造访西流溪，在初夏的一个傍晚
它亮开灰白色翼展，带来一阵杨柳风
盘旋着，俯视着，或低翔，或高升
临溪的港南路，散步的人在低头赶路
或流连于草色夕照，孩子们挥着五彩棒嬉戏
这只白鹭，高傲又圣洁，沿着
潺湲溪流，从西往东，又从东往西，往返飞翔
始终没有落下来——
或许，这是一只，并不存在的白鹭
20210611
小谣曲
一进石板街
大门朝南开
城楼上坐个玉裙钗
好似祝英台
——家乡民谣
长长的石板街，还在不在
那街口染房，曾浸染出古镇靓丽的风韵
青青的石板街，还在不在
那街中米店，曾律动着老街蓬勃的心脏
窄窄的石板街，还在不在
那街腰木楼，曾端坐一个女子美丽的倩影
弯弯的石板街，还在不在
那街尾铁铺，曾敲打着人们命运的悲欢
在呢，在呢
它就在那里，在一条溪流穿过的地方
在呢，在呢
它就在那里，在一座石桥跨越的地方
在呢，在呢
它就在那里，在一支摇橹撩水的地方
在呢，在呢
它就在这里——在你昨夜沉醉不醒的梦中
20210611
沟壑纵横
这真实的皱纹里饱含着虔诚
——我热爱——
父亲们脸上的秋天
丘陵褶皱里传递出力
这是年轮镌就的版图
是闪电在青春中留下的刻痕
现在，出现在镜子中
一张男人的脸上——
这广阔而苍茫的大地
不忍卒读且意味深长
20210612
偏瘫者说
现在，我仿佛有了分身，一变成了二
或者说，我的左半身背叛了我的右半身
我的中年背叛了我的老年，我的眼睛
抱歉，它将你看成了两个人，一个清晰
一个模糊，似乎我们一样，存在一个实体
和一个虚体，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粘合起来
我曾经多么热爱完整，坚信“一”是一种洁癖
现在，你知道，我的骨骼一边被另一边绑架
我的肉体遭遇了一场严重雪崩，如同冬天
覆盖了夏天，寒夜挑战了光明。我受制于行走
的奴役，那高尚的右腿带着卑劣的左腿，蹒跚
而行，痛苦不言而喻。如今，我决计抱残守缺
右手决不与左手讲和，只可惜，我必须用
同一张嘴进食，并说出，这些让人嗤笑的呓语
20210613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