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海拾贝：想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你重新爱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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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小好的诗

■像信一样的心

每个人都很孤单

城市没有尽头，家乡日渐空寂

变成名词的爱被常挂嘴边

从前，一封信、一张明信片

把内心狂热似火又难以启齿的情感

变成文字和胀红的脸

邮递员爬山涉水才送到对方眼前

像信一样的心，简简单单

好想带你回我的家乡看看

那里的一切更接近从前

想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你重新爱一遍

■一退再退

雪已渐次退场

从脚下、到屋顶、到远山

它一退再退，直到自己消失殆尽

历经磨难，化形为花

飘洒得那么认真静美

只为与分别太久的怀抱紧依

想要一起白头的人

无论是想白不能白或能白不想白的

都已错失良机

天就要黑了，无边旷野

静等一阵大风骤起

■愿意

此刻，山野模糊

雨点越来越密。我把华裳一褪再褪

多想眼前有一片稻田

我是一位素衣，赤足的农妇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田埂上慢慢走过

这寂静的乡野啊，你一定愿意

遇见，一位挂满水珠的农妇

➤梁玉美的诗

■冬夜之城

风从北方吹来。我的城市

树叶落光了

天桥上徘徊的人，忘了

来时路

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钥匙

藏在某个熟悉的角落

这冬夜之城。残留

你曾遗留给我的，人间烟火

■八月

先是忧伤的情绪堆积

在时间背后

然后忘了那些，喝下的酒的

辛辣滋味

他说。不许为时间默哀

于是我安静地坐着

面无悲喜

无数的金黄，奔向

收割之后的匍匐

■谷氏旧居的下午

雨停。儒林路

石板光洁如镜，照见

一些模糊的容颜

恍若十年前，二十年前或是更早

你指尖柔软。掌心有刚好的温度

雨点其实是若有若无的，琴声

是若有若无的。雕花的门窗上

一只蜘蛛在结网

女子长长的裙摆，此刻

拂过谷氏旧居的门槛

忘了是从哪里开始说起的

一首诗。一阕词。还是一段往事

暮色四合时

几盏茶，在桌上慢慢变凉

➤邹祖香的诗

■金塘村

每次回家，父亲和母亲总是提前

做好饭菜等我

最近两年，母亲记性越发不好

时不时忘了往菜里放盐

母亲总是向我抱怨

寡言的父亲，越来越爱打盹

对于这些，父亲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般

涨红了脸

父亲和母亲，仿佛两个经年的稻草人

一直守在老家，守着

一坡山茶花，一片白云地

■男人四十

他沿着马路，走了很远

才在一栋三层楼的民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栋被遗弃的老房子

主人早已搬走。瓷砖上几行由上而下的青苔

看上去更像是它的几行泪

就这儿吧，经过的人不会太多

就这儿吧，至少会有人经过

他一步步往楼顶爬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房顶的水洼

到了半米高的围墙边

他抬头望向天空

阳光差点刺瞎了他的眼

他想起，被债主拦下

说尽好话才得以脱身的窘境

两年前喝酒认识的她已经三个月联系不上了

父亲那句“我前世造了什么孽”

儿子说“爸爸不许再骗人”

远处，一只飞得很高的风筝

突然断了线

一头栽了下来

■秋

白露过后，天

一天比一天阴沉，一天比一天冷

大街上偶尔经过几个行人

我细数店门口那棵梧桐树上落下的黄叶

一片，两片，三片……

街对面卖黄金的外地人

在财神爷前焚香的次数越来越多

隔壁去年声势浩大开业的鞋店

也不知什么时候

悄无声息地撤了

秋风萧瑟

我抬头望向树梢

还有一部分叶子选择坚守

有一部分已经逃离

➤陈维一的诗

■怀乡

酒瓶在路肩坐着，只是空了些

雾霾的早晨，父亲走在我身前几步远

我的眼睛被酒瓶旁边赤裸上身

蹲着打电话的男人叫住

我没听懂他问我的那句话

我猜是在问天气如何或是现在几点

我很想劝他出门在外少喝点酒

买一个菜，别空着胃

他继续打电话，用我听不懂的卷舌音

好像电话里有一口新热好的家乡菜

酒瓶又空了些，醉过的风

在回乡的路口落下几枚脚印

现在我得走了，我灰色的影子

在风中变得越来越灰，

灰得像穿着粗布衣裳的父亲

■只有蚂蚁关心粮食

地球上所有蚂蚁的重量

与所有人的重量大致相等

蚂蚁碎了，原谅轮胎吧

原谅一个个脚印，如果我有手套

就翻出垃圾桶里半块面包，分给它

可我看到面包枕着果皮

就浑身哆嗦，还是原谅我吧

让我来世做一株小麦

■虚构的雪

未开放的雪，被云掰掉骨朵，

我停留在那里，一场虚构的雪。

仿佛我在掏空的冰箱前，

想着又想不起要做什么

我停留在那里。

钢筋水泥的城市，尘土飞扬。

我如何发动一辆洒水车冲刷此前的人生。

我眯着眼，吮吸四周的光线，

雪崩，幸福地开始哭泣。

➤陆梦林的诗

■在雪中

雪。下得像母亲筛糠一样

飘得满地都是

喜欢雪景的人

不止我一个

不远处，一位大约怀了七、八个月的孕妇托着沉重的未来自拍

雪景中的我们

各自守住如此多的晶莹剔透

用欢笑抵御往后余生的疲惫

谁都会掏出手机

用快门不停记录，没开美颜

雪呀，你是父母的银丝

是那样的洁白

■清明节

清明节。又到了

总有一股倦怠的思念

伴随布谷鸟的叫声

飘进母亲的墓地

儿子牵着风筝

在田地里来回奔跑

满脸汗水。紧紧拽着一根看不见的线

跪在母亲坟前

把寄托许久的哀思，同纸钱一起点燃

泪水，浸透消散多年的唠叨

坟上干枯的茅草

在风中，轻轻摇晃

■秋日黄昏

叶子在风中摇抖着

树下。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

与音乐声一起把黄昏摇成了漆黑

城市的喧闹声

在夜的宁静里渐渐消退

落叶混入夜色里

润湿了秋去冬来的蕃篱

我听见树叶落下

轻轻叹息

➤轶星的诗

■让

把冬日让给小寒，把小寒让给冰雪

把冰雪让给黑夜里的那个人

空空的房间，蝴蝶兰开得正艳

房间里只有钟摆的滴答声

有一茬没一茬地响着

曾住在一起的那个人搬走了

让出的房间冒着冷气

熟悉的味道凝固在空气中

她的心也空了

让出的空间，像生命多余的部分

■云山  

小寒过后，风越来越紧了

那夜，一场雨折腾到天明

然后大雪漫天而至，覆盖远山

河流，落在院里那棵冬青树上

淡黄色的花，仍有幽幽香

这让她想起那个叫若水的男孩

亲手种下这棵冬青。那日

天微晴

独居久了，慢慢习惯寂寞

只是这场雪的造访

让远山有了白云的期待

■冬至

阳光照着小城

冬至的雪还是没有下

人们早早起来，在羊肉粉馆门口排起长队

大锅里翻滚着羊的肉，及它的骨头

不知煮着的

是不是我数过的那只羊

它那么低眉顺首

一直在脑海里徘徊

昼夜有长短

山路弯曲，枯草有命运的轻

➤覃墨的诗

■不被故乡抛弃的人

我要把朝阳的光线，一点点

拉来缠成一个圆球

用它来编织蓝天和金色的土地

滋养故乡的老房子不发霉

我要把天池的雾，缭绕在

每一座山头，不让它遮挡马路

阻碍旅人的归途

我要把冬天的寒冷，折叠

再折叠，刚好够揣在棉袄的帽子里

带回柴火的厨房里烧掉

我要把自己，装进

老家门前腐烂的老柳树里

当第二年春天，它发出芽时

我被包裹的身体，不会被故乡抛弃

■热爱

我看见河流和田野

它们悠闲、葱翠

老屋门开着

太阳是温和的

我坐在木椅上

以文字为食粮

以阳光为覆被

一切都不必属于我

它们都在，就挺好

■三只小狗

去年冬天，有三只小狗

住进村口的树洞里

白天，它们在马路上蹦跶

找剩饭和骨头

晚上，它们钻进

黑黑的树洞，呼呼大睡

后来，这三只小狗都死了

一只被车子撞死

一只被村长打死

一只被卖到狗肉馆

现在，村口的树洞黑黑的

听不见狗的叫

➤李二诗的诗

■等雪

火膛里的木炭红了起来

她晃白的脸，映了微漾的红光

她错过了很多场大雪

她喜欢雪的干净，松软

屋子里安静得，一根草芥落地都能感觉到巨响

一壶酒凉了又温

终于，窸窸窣窣的雪越铺越厚

一本高搁书架上的诗集

藏起了，那个男人的一生

■意义

除了炼丹，炼爱

此生太多虚无

把灵魂搁置于梵高的星空

肉身吸纳世间之毒

炼就有毒之妇。头顶罂粟花

死一朵，就再开一朵

■天堂人间

透过三层丙烯酸纤维玻窗，云层

像无边际的茫茫雪原

均匀一致的微小起伏

又仿佛是细软的棉花铺满大地

那么近的太阳照着

多么干净多么温暖

只是没看到一个天堂的人

打开窗出去走走…

突如其来的中度（5-7）颠簸

有女人小孩惊叫了起来

这天堂小小的趔趄，让人如此惊慌

一万米下面

就是我们的人间啊

➤冰蓝的诗

■一个春天的早晨

岁暮之年。冬日

暖阳洒满院子，香樟树依然绿着

银杏叶铺满老旧屋檐

一朵凋零的月季，落在记忆之外

越来越冷了

而生活越艰难繁琐，心境越简洁

“这世上所有的幸福，都建立在薄冰之上”

父亲喜欢在山水荡漾间垂钓

一个人老了，需要放下人间事

漫步林间小路，听见

草叶之间的私语和石头体内的惊涛

时光如序，我所能想到的暖

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

鸟鸣空山，许多深藏的秘密开出花朵

母亲的病痛慢慢缓解

■何处

深夜，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滚烫的雪，转瞬弥合天地

离世多年的外婆

潜入梦里

时间埋葬万物

草木皆为旧识

群山万壑，深藏世上的痛与离别

那些折断的枯枝

有清脆的回声。外婆说

往昔岁月，再苦再难

都已过去

■须臾

从医院回家，为母亲病情发愁

女儿来电话

一周前弄丢的冬季校服找到了

给忙碌疏忽的绿萝浇水

去街上买菜，顺便带回一束鲜花

香水百合，几枝紫菊

仿佛一生匆匆开合的美丽片段

思量很久，“须臾”这两个字

让人心颤

真是妙极

时光流转，种种心境终将遗忘

新鲜词语开满花枝，微微感伤

我愿意勇敢面对这日复一日的陡峭

生活朴素的光辉 ，像旧时邮票

几许安然自若，又难免磕磕绊绊

一封信写到结尾

仍然若有所失

➤野禾的诗

■母亲

走过的山路

都盘踞在脸上

到处都是危崖和沟壑

大雪一年一年

倾鬓覆顶地落，终年不化

越走胆子越小，以至于不敢迈步

越走身子越轻，以至于可以蜷在孩子的怀里

■美好日子

像河里的倒影

波澜不兴时

万物都映于其中

蓝天、白云

青山和垂柳

斜逸的枝上有桃花的脸

有红色的寺庙，鸟的散弦

这水做的镜面，如坦途

却总有一颗石子

突然就，落了下去

■楼上

这些都是片段。剁肉的声音

两口子打架的声音

它们在我头顶，突然到来又戛然而止

我像埋在土里的蚯蚓

人间的很多喜与我无关

人间的很多悲

我也无能为力

本期责编：田家

——投稿微信：tianjia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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