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诗选》215期||金权: 凌晨，我坐上一列火车去南方
金权诗选
金权，江西鄱阳人。有诗歌在《诗选刊》《长江丛刊》《名作欣赏》等刊物发表，入选《2012年中国网络新锐诗歌》等选本，曾获2012年江西省谷雨诗会优秀奖、2013年南昌谷雨诗会二等奖、2012年“金旅杯”上饶文学大奖赛，诗歌类第一名、2016年上饶市谷雨诗会第二名等奖项。
诗人金权
1
小鱼虾在沼泽里
凭借两竿长腿
白鹭总爱站在河面上
觅食
专注得像一个顾影自怜的黛玉
把河水当成了一面狭长的镜子
人在江湖
我比白鹭更有经验
好吃的小鱼虾
就在它身后的沼泽里
2
大雨过后
大雨过后 河面开始膨涨
漫过草丛 稻穗 也没过堤坝上的脚踝
拉近了天和地 扩展山野
也攥紧了浮动 眺望 焦虑和掌心里的汗
河面是厮杀后的沙场
一大片的塑料泡沫 几截枯木 几只死猪
游动的水蛇 老鼠 蜥蜴 甲壳虫与人类抢占高地
一两个陈旧的灵牌 孤零零地沉浮
像生前泅水的人 昭示上游的村庄已被冲毁
1998年的夏天
我还看到过一只腐败的尸体
青白青白的屁股 与死猪的肚皮无异
在一片狼藉的漩涡里 回旋
上演他（她）在世上最后的一场战争
有些滑稽 有些不顾羞耻
不肯心甘情愿沉入深暗的河底
上善若水
善大善小 善清善浊
善于蛊惑渴望快乐的心
在宁静的午后 带走一个又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难道水是魔术师？)
一只白鹭可以立于水面
长长的喙 一次一次尖利地插进水底
这卑贱的水
偶尔呈上的是一粒螺蛳
偶尔呈上的是一条小鱼
偶尔呈上的是一段关于童年在故乡的饥饿阴影
洪水终于缴械了 温柔而清亮
那只饱食终日的白鹭一展翅
就飞回了青山 义无返顾
像奔向下游的浪头
也如我渐渐混浊的记忆
捡不起那只灵牌生死诀别的瞬间
捡不起那只尸体转入水底的绝望
3
凌晨 坐一列火车去南方
不带钱 不带手机
也不带上你
凌晨 我坐上一列火车去南方
这百足虫似的的火车
彻夜不眠
他的目的 如我
只想追赶一束前行的光
与太阳侧身而过
一座城市 另一座城市
这些埋葬十万 百万 千万的活人墓
在夜的胁迫下 用低微的刺响喘息
有气无力地面露倦色 死不瞑目
而此刻 我也面目狰狞
我不想告诉你 院子里杂草丛生
马齿苋 车前子 蒲公英挑肥硕的采摘
井水已枯 井盖下偶尔会藏着一条菜花蛇
我不想告诉你 紫苏 薄荷 萱草 栀子花已谢了
在这座城市 你围不起篱笆就在角落里种一丛菊花
4
如果真给面子
——“尼伯特"
这雨水真给面子
江南下了 江北下
铺天盖地 要多大就多大
慷慨的像酒桌上的朋友
三杯酒下肚
一个个豪言壮语 都可以两肋插刀
雨啊 如果你真给面子
就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下
就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下
就在巴丹吉林沙漠下
就在腾格里沙漠下
就在毛乌素沙漠下
就在我的天空下
洗白脸颊 染黑头发
如果再下大点
我就可以洗个澡 干干净净
5
20元
20元
可以买半斤肉 一斤白菜 二斤米粉
草鱼也可以挑一条小的
如果运气好 还可以添上一把蚕子豆
一天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精打细算地掰着手指头过
规划每一分钱的前景和不测
像我这贫瘠的一生
假如不暴死异乡
就可以在故乡老式的雕花床上
安然地翻检时光 不落泪 不叹息
不会抱怨生命的平铺直叙
廉价的松木棺材 就是去往天堂的经济舱
6
去枧底看荷花
村支书总结
看荷花的
不会是单个的男人
不会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男人其实不爱看花 如同
乡村也不以花事奇货可居
和南瓜花 豌豆花 茄子花一样
荷花只是结莲子的花
我去枧底看荷花
只源于
童年
在故乡
荷塘
有别于稻田的辽远和天空的低垂
荷花
有别于内心的空白和生活的苍茫
7
清晨 第一次起这么早
如果起得早
我的这一天会变得稍长
如果睡懒觉
我这一天会缩短两小时
一生会缩短半辈子
生命是个定数
如果起得早
我会把衣服提前扔进洗衣机
会有足够的时间熬一锅粥
炒两个简单的小菜
会给绿萝 君子兰 橡皮树 山蕨统统浇一遍水
会多看半小时的新闻
会多翻几页常年搁置在床头的书
如果灵感来了
我还会泡在小区的园子里
观察植物的生长
写一首赞美生活的小诗
8
我住在别墅的后面
住在别墅的后面
有时候 我会跨过大理石的栅栏
蹭富人们繁花似景的空间
这里的喷泉常年流淌
像时间一样 源源不断
这里的别墅都配套宽敞的院子
每个院子都种满了名贵的树
每棵树都有讳莫如深的出身
像他们的主人
隐藏富可敌国 掩盖权倾一方
但我只在园子里走走
不靠近每一个院子
不靠近每一扇或开或关或虚掩的门
园子很安静 私密 人迹罕至
这里的植物长势良好
每棵树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像别墅里女人的发型 不容许一丝的凌乱
草坪和灯光一样 葳蕤 深不可测
在这些连苍蝇蚊子都飞不进的别墅前
我谨小慎微地觊觎它们的美丽
在别墅后面 我只是一个鸽笼的寄居者
提前透支的小家 已经搭上了我屈指可数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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