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小像:写作文的人(作者 燕晓东)

我认为我一生大都腐烂了。这与腐败这个词有点关系。命运让我干不成其它事,穷途末路,只好写作文了。虽然我冒充一副派头,气宁轩昂,自打扮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形态,其实我也知,那是在外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因为诗和书不得以让我"华"起来。它们不是汽车洋房和美女。这让我十分头痛。我也感叹世界的变化莫名其妙,洁古长月的价值观,而今竟失落深谷,而今谁跟你比什么读书多,谁跟你比什么诗与书琴马剑,甚至雄跟你比什么道德、修养!比的是别的了。这让我很恼火。
但我没办法,碰巧没捞上可以腐朽的位置,就只好不腐朽了,只好靠劳动吃饭,这样一来我就很穷。稀薄的工资只得"维持最低的可以从事再生产的准线并且会越来越少"(马克思《共产党宣言》第七节)。我这样的奔命数拾年过去了,从未得过安静平和的生态。因为一月不挣钱,下月就饿回原始状态。
后来我写作了。写作就是把字字在本子上。这是一种作家的劳动。但我有些恐慌,我恐慌别人这样称谓我。因为这样的称谓是反义的,是嘲讽、挖苦。一个词语怎么会转化成这样的,我也搞不懂。我在一切公开场合,当别人问到我"何处高就?"时,我就回答"写作文"。如果我答我是"作家"的话,那我的脸一定立马红到脖子,再由脖子红到双脚下的地板,把水泥路面要红好大一片。因为作家就是目前也垃圾书的人。如果我回答我是"写手",那人家一定立即想到我是网上那些个人,所谓的IT写手,除了懂点c++以外什么都不懂的技术型文盲。除了金庸、王家卫、就是《大话西游》。这处境让我为难得很。我其实就是非驴非马的人。也就是说在以前我就是屈原、杜甫、王维那样的人。但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只好自称写作文的人。我岂敢如此正气,文天祥般的正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更岂敢"文悬日月,帝业空山丘"。不行,不行。我要是坐在凉风拂面的花荫掩映的阳台上,手捧书儿,遥想古今,追忆流年似水,一生如梦。那我可得要日食稀粥,并且朝不饱夕了。再说那样的房子也要二、三十万,只有腐朽份子和一切钱财来路不明的人才买得起的。至于"日月之光"的梦想,是更不敢于想象的。一只莺火虫飞在黑夜,也会被人射落,更何况要发如此大的光是需要像鹰一样飞在长空中的。而今的射雕英雄满地都是,谁飞呢,都别飞。飞就射,那样的义勇对生命来说固然壮观。可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念之下还是免了,就学乌龟在地上爬吧。
像我这样写作文的人,就是学龟在地上爬。这种劳动境况是有趣的,有趣在于和你的处境一样,不论你是谁。
现在我的作文越写越少,日渐稀落。原因也是简单的,就是想看我作文的人越来越多。而我又怎么可以让大家看呢!当然不能。有时候我自己也不能让我自已看,原因也是简单的:我怕把自已吓昏了。我也没什么真的吓人的作品,只是写作手法上实际一点,不像"作家"们和"写手"们。我是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这就吓人了,因为,现实的魔幻表现吓人,而不是我的作文吓人。我又怎么可以让大家看和我自己看呢。
大洲点评:这篇自嘲的文字,却写得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好看呢!妙就妙在,把写作的人,说成写作文的人,大致把自己降到了中学生习作的年代和水平。然而一派的调侃自嘲,却又不知是自嘲还是他嘲呢!正是你笑我我又笑着你。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吧?看透了人生,又看透了所谓的写作,以及写作的作家,究竟腐烂着的是谁呢?一个为名为利写作的人与一个整天为衣食而虑却又不忘写作的人的区别又在哪里呢?--然而这样活泼的文字,终究是好,别管说的是什么,文字阅读的本身,就能给人带来愉悦,这才是中国传统的好文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