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年的味道,太令人难忘了……

〓第 1575 期〓
作者|冯春林 编辑|王成海
晚上远在村里的哥、嫂与我手机视频,说买了过年的吃喝用品,红花枊绿放了一堆,嫂子刚染过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是红亮得夸张,这不仅让我回忆起儿时过年的场景。
我是70后,家乡在乌兰察布灰腾梁草原上,风多天冷,有时气候很恶劣,大人们就引用前人的话说: 灰腾梁六月天冻死一头牛,七十二把刀紧扒的臭了街。还有所谓的“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其实说的就是我们这里。入冬要是下上一场雪,山的阴面一冬都是白色的,感觉整个冬天都是在下雪,记忆中大年都是在飘着雪花的日子中过的,大人们就说瑞雪兆丰年。
冬天,每家的土坯房顶上都铺了厚厚的麦秸草,用来抵挡凛冽的西北风和大雪,如果遇到好天,房子上的雪融化成水,顺着麦秸滴嗒滴嗒掉下来,夜里降温,第二天早上景观出现了,房檐下就有了成排的冰锥,我们姊妹三人就用棍子打下来吃,凊凉可口,混合了麦秸草的香味。

一进腊月,母亲就开始忙碌了,白天做外面的营生,晚上在煤油灯下做一家人过年的新鞋、旧改新的棉衣服,我们就在她旁边围着灯玩自己做的纸牌,墙上的人影忽大忽小,父亲有时教我们用双手在灯前做造型,墙上立马就出现了大灰狼、挥动着翅膀的鸽子、小兔子等。
年的气氛最浓的地方是坐落在村中央的供销社,门头上写着我认不全的繁体字“为人民服务”,左右两扇门,门把手是用亮晶晶的金属材料制成的,成八字形,上下各有两个拳头大的圆球,我们每次去都要在圆球上照一照,因为它有哈哈镜一样的郊果,开心极了。一进门就看到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来办年货,我是挤不到柜台前,只能看到大人们臃肿的大棉裤和头上的各色围巾、皮帽,天花板下拉了一圈铁丝,用曲别针挂满了年画,画面有鱼跃龙门、莲年有鱼(余)、丰收年、寿星、古装戏之类。人们买到自己心意的货物,高兴的合不住嘴。他们步行或赶着牛车天黑前回到家中,要是下午人少的时候,我可以看到柜台里新进回的漂亮文具盒、小人书,售货员用一个带把的木勺给顾客打酒、打醋,用灵巧的手指拔拉着算盘,拿一张灰黄色的纸包起秤过的红糖,再用一根细绳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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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也当一位售货员,卖布的柜子里摆满了各色花布,忙了一年的女人们在这里给亲人们选做衣服的布料,好早点拿去裁缝铺,花布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味道。
父亲带我们买了红纸、墨汁、年画、水果糖、大小炮、绿豆、刷墙粉、红头绳,父母只买了袜子。我们踩着雪道,抱着年货跑回家,给在家里洗被单洗得两手红红的母亲看,母亲笑了,露出了白白的小虎牙。她说火炉下有烤熟的土豆,在热灰里埋着。炉子上茶壶发出沙沙的响声,父亲脱下大皮袄用烟叶与写过的作业本卷了一颗烟抽起来,和母亲说该买的都买上了。玻璃窗台外面油亮的大红公鸡和母鸡有的卧着,有的睁着一只眼打盹,有的不时叫两声,我的心里美美的。不知是谁家放了一个(二提脚)炮,响遍了整个村庄,父亲也拿出一个炮要试一下,我捂着耳朵,看到那大炮“嗖”的直冲深蓝的高空,迅速炸成一些红色的纸屑,像天女散花一样飘飘洒洒落在洁白的雪上,好比南方开出的腊梅花,预示着春天的到来。房子旁的小树林里麻雀喳喳叫个不停,树下站着一群出坡归来的牛儿、马儿,背上站着嬉耍的喜鹊,羊圈里饿了的小羊羔咩咩的呼叫还没回来的羊妈妈。
腊八到了,家家用小米、红豆煮粥,天不亮就把煮好的红豆粥撒在墙上、树上、头一天从河里背回的冰块上,父亲说那是祭万物,给咱一个风凋雨顺的平安年。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几,父亲用看过的旧报纸把屋里顶棚(养层)重新糊一遍,那时家里没有电视机,到了晚上躺在被窝里父亲就会给我们讲故事,或找顶棚(养层)上大一点的字读给我们听,也许就是在那些朦朦胧胧的猜字游戏中,我们喜欢上了阅读,认识着外面的世界,走出大山。
紧接着大人们开始相互帮忙压土豆粉条、用葫萝卜做半成品的饺子馅、熬糖稀、炸麻花、生豆芽,天好的时候,我们约上小伙伴去村子旁的大河里溜冰,冻的脸烧脚抽,一直溜到邻村的姥姥家河湾,天黑了,衣服湿了冻硬了,肚子也饿了,往回家走,村子里炊烟四起,远远就看到母亲站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等着、骂着,小花狗扑到怀里舔着、闹着,进门就闻到了甜甜的味道,白天母亲请回村里最好的师傅,做了满满一大铝盆葫麻油麻花。
夜里不声不响的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早上母亲把我们脱下的衣服压在了被子下做饭去了,父亲拿铁锹铲开一条通向水井的道担水去了,炉子里的火轰隆隆的响着,外面呼呼的风雪刮着,玻璃窗上冰凌花遮住了外面的世界,冰凌花太美了,是天外高人画的吧!顶棚、窗户、刚刷过的墙皮全是白色的,像换了空间。东墙上贴着杨枊青年画,胖娃娃抱着一条大红鲤鱼,西墙上贴着《七品芝麻官》骑着小毛驴给父老断案的戏,说了一句精典名言: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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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三,大人们说要敬灶王爷,买了麻糖,给灶王爷吃,灶王爷升了天庭要与各位天王言人间的好话,不能言坏话,天王赐于人间国泰民安,有吃有喝,二十三是小年,到年三十再把灶王爷接回来。
豆芽生长了,母亲用簸箕去掉皮放在大盆里,猪头、猪腿也洗好了,就等年夜煮了,母亲说这年是给小孩过的,大人们忙的没白天没黑夜,其实她们的心里是乐的,盼着新的一年更比一年好。
接下来就开始写春联了,父亲的毛笔字在村里算写的好,村里大部分人拿红纸叫他写,我就在旁边看,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春联的故事来,有位老乡说,以前有户人家不识字,把六畜兴旺、牛羊满圈贴在人住的家门上了,还有的不会写字,又不想请人写,干脆自己用吃饭的碗在红纸上画几个圆等,笑声此起彼伏,我就用父亲剩下的红纸头剪了不成型的窗花。不知什么时候起红色成了过年用到的最多颜色,母亲的蒸馍上也有红点。墨汁的气味和大人们的烟草味混和在了一起,照进来的太阳光射在红纸上,人们的脸都红红扑扑的。
年三十早上,少有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父亲把对联贴好,院子打扫干净,给我的长发扎起了红头绳,口里唱着《杨白老》的歌,母亲笑着说父亲唱歌像小孩,我们姊妹三人穿上新衣服,入东家、去西家看谁家的年画好,晚上看屋檐下各色的冰灯。天上眨眼的星星和地下的冰灯交相辉映,好像在叙说着远古的时空和遥远的未来。炮声不绝于耳,还有小孩的戏笑声。
晚上十二点前,家里热气腾腾,大铁锅里的猪头猪腿煮熟了,我们围坐在一起,你一块我一块的吃起来,父亲说:不要乱跑了,一会接神,点旺火,响鞭炮。夜里守岁,小孩子熬不到天亮就睡的东倒西歪,醒来时母亲早己在锅旁煮好了猪肉葫萝卜馅饺子,拌好了凉豆芽菜。

初一早上迎喜神,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敲锣打鼓放鞭炮沾喜气,互辈年,我们姊妹去给长辈们辈年,给一些水果糖、红枣、核桃,把我们的衣兜装的满满地,他(她)们慈祥的面容到今天不思量,自难忘。
冬天成立了扭秧歌队伍,到了正月开始各村扭,其中有能说会唱的,都是一些祝福的歌词。正月十五雪打灯,没有汤圆吃饺子,二月二龙抬头,推了头年就算结束了。大人们合计来年的营生,我和小伙伴不知疲倦的玩着,打雪仗、转风车、溜冰,去村旁的大树林里捡树枝,看树上的鸟窝。
门前的王五二山(丈方山)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也阻挡不了年青人的脚步,经常有人去散步,不时传来他们悠扬的歌声,声音传过环绕的群山、空旷的大地、高远的天际,告诉宇宙我们勤劳的祖辈生活在这里。有位大家说过,童年在人的一生中记忆是最深的,童年过的年是白雪与欢乐组成的……
儿子打电话问晚上吃啥饭,我说有包好的饺子,他说不想吃,要吃攸面土豆条条,哦,行。我说,住在楼房里暖暖的,花儿争相开放,如今新农村脱贫致富,父母、哥嫂住进了新盖的房子,王五二山(丈方山)也不阻信号了,今冬安上了网线,家乡因地制宜,夏季气候凉爽成了避暑的旅游胜地,全国各地的人们来访这个被遗忘的角落。
窗外万家灯火,街上车灯川流不息,煤海明珠一幅不夜城的图画,泡上母亲种的红豆,明早做腊八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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