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五河│于邦：大巩山谣曲（组诗）

鲁西诗人，以诗歌慰藉心灵

大巩山谣曲（组诗）

于邦

☞ 大巩山上的马尾松

它们长得不好

矮小，难以成才

树枝没有一根是直的

从远处看，会以为

是几蓬野蒿或孤儿

它们一直说着大巩山的土话

松毛虫吃饱了

在枝丫间编织过冬的袋子

数一数，偌大的大巩山

这样的树

也不超过十棵

可是，我们真的不能把大巩山

叫做荒山

☞ 大嫂

大哥疼她

每晚给她洗脚

她叫史根娣，上海知青

以前都喊她小史

现在叫她麦芽的奶奶

☞ 劈柴熬糖

木头是早就劈好的

红薯要一个一个地挑

红心的最好

锅，是敞口大锅

纱布洗白了在树枝上晾着

大火猛烧

小火慢熬

星星升起，又落进锅里

妈说，好了

锅底，盘子大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就是糖

糖，就是这样慢慢熬出来的

我站在锅边等着

妈用筷子，蘸一点放进我嘴里

这时候天快亮了

我们一家子开始过年

☞ 一句话

西坝口大桥的桥墩上

是谁刻下一句话：

张彩云，我爱你！！！

三个惊叹号

像三只攥紧的拳头

喊出这句话

需要多大的力气

他替我喊出了这句话

然后低下头

忍住眼中的泪水

浍河从桥下流过

浪花一朵追着一朵

☞ 抱着水管浇地

他有这个经验

把水管抱在怀里，才能把地浇透

天黑之后，他回家了

还是这样抱着水管

浇一浇院子里的菜园和树

还有他的老婆

和两个孩子

夜晚湿润，清凉

他浇灌的，都是他爱着的

☞ 河水洗过的衣服很柔软

又去河边洗衣了

冬天也去

母亲不相信洗衣机

她相信自己

相信河水和井台

棒槌，木桶，长筒胶鞋和绳子

绳子拴在树上

拴在昨天和今天之间

衣服不怕砸

棒槌越砸越干净

河水洗过的衣服

穿在身上很柔软

☞ 我叫它们果树

我家房前屋后

栽有许多树。

梨树，桃树，柿子树，枣树

从不一一叫它们的名字

我喜欢叫它们，果树。

收下来的果实

也不叫桃子，枣或梨

而一律叫做果子。

屋后的那棵柿树多年不结果了

但还是叫它

果树。

我们就是这么叫的。

对我们好的人，救济过我们的人

也不叫他的名字

而叫好人。

☞ 龙河水

龙河，其实算不上河

只是早年遗留的一条大沟

但水是活水

两岸有树

树上有鸟和鸟窝

雨从叶间漏下来，滴在根上

我常到河边溜达

得知龙河属南水北调工程

干旱年景

引淮河水到几百里外的淮北、宿州

我就感动

像那个年代，背半口袋粮食

走小路，送到亲戚家

☞ 鸟群落在地上

鸟，不是一直在天上飞

鸟时常落下来

粮食，草籽，虫子在地上

窝，也在地上

一群灰喜鹊在稻茬地里

翻找吃的

然后呼啦一下飞了

在另一个地方

它们还会落下来

飞在天上的东西

都会落下来，落在地上

☞ 洗洗睡吧

窝就在旁边

窝里有两枚蛋，没有一粒粮食

现在是冬天了，

我想，它的嗉子要瘪一些

叫声要凉一些，羽毛也更厚一些

天晚了，洗洗睡吧

明早，别忘了把我叫醒

☞ 每棵树都是一把琴

松树林里

有一两棵榆树和刺槐

松是人工种植

刺槐和榆树属于野生

歌唱家说，人的身体是一件乐器

我以为

每棵树都是一把琴

整个树林的演奏

我听了不止一次了

这次，我想听一棵树的独奏

尤其是那棵榆树或刺槐

一棵树的独奏

也许比一座树林的演奏

更动人

☞ 这个人似曾相识

没带一把伞

双手背在后面，牵着一截心事

天空翻涌，云

像大水冲走的草垛

低着头

走走停停

像是钥匙或钱包丢了

起先，以为是邻居老王

走近些，再看像是一位同事

擦肩而过时

才知自己认错人了

☞ 小山

这山中

没有一只凶猛的动物

没有狼

在山里养鸡，它们有草

有虫子吃

山坡的一小块地

有人种下花生和山芋

山芋是红心的

吃了的人都知道

比河边沙地的甜

比其它地方的都甜

上半夜有雨

下半夜天就晴了

一座山比一座坟大不了多少

有时又觉得

小如馒头或一碗米饭

☞ 母亲的红晕

野鸭把蛋

下在湖滩的苇丛

它们是天井湖土生土长的孩子

冬天的天井湖还很暖和

还有丰富的食物

那么多的鸟

从遥远的北方飞来了

浅滩上，野鸭和它们合为一群

一起觅食，孵蛋，在天上飞

夕阳下

天井湖脸上闪着

和我母亲年轻时一样的红晕

☞ 雪地上的蹄印

胆子比草籽还小

趁着雪夜

穿过庄稼和树林

它们来了

就是不进村子

没喝一口水

它们来了，又走了

像我家的一门亲戚

不肯见我

不愿敲响我的家门

☞ 劈柴码放得那么整齐

蜻蜓飞进院子

翅膀擦亮窗户，还有腊肉渗出的油

屋檐下

劈柴码放得那么整齐

看上去不像是一堆烤火烧饭的柴火

内心干净的人

日子过的那么用心，雅致

我想进去坐坐，喝一杯茶

☞ 父亲工作过的地方

当年，父亲年轻

身子挺得像操场边的杨树

我和弟弟想父亲

也想父亲带回好吃的

父亲的工作换过好多个地方

当过先进工作者，划过右派，也当过小学校长

今天，我们来看看父亲的学校

把他当年的日记带回家

☞ 蜜蜂不是一下子来的

几天前

只有一只，两只

今天不是这样了

嗡嗡的一群

嗡嗡的一片

我家的油菜花开了

蜜蜂就来了

我只看到采花

没看过蜜蜂怎样酿蜜

油菜结荚的时候

蜜蜂不见了

不知道它们是一只一只

还是说好了

一下子，离去

☞ 感觉

坐在厚厚的落叶上

就像坐在母亲缝的棉垫，奶奶编的草毡上

暖暖的，软软的，很干净

作者简介

于邦，安徽五河县人。在《诗刊》《诗潮》《诗林》《扬子江》《绿风》《清明》《草原》等发表过诗。

鲁西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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