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五部之中途岛海战(三十二)

与一个月前的珊瑚海海战不同,弗莱彻并未将两支特混舰队合并,而是指示斯普鲁恩斯在自己南方约18公里处占位,保持相互收发目视信号的距离。弗莱彻认为,“因为没有时间在一起讨论、操练、制定计划和组织”,所以还是采取这种笨拙的办法较为稳妥,即让斯普鲁恩斯仍指挥那两艘航空母舰,而“我仍指挥'约克城’号编队,战术总指挥由我负责”。

在强敌面前,数量上本就处于劣势的美军还要兵分两路?是的!一个优秀的战术指挥官不仅要深谙作战原则,而且要熟知在何时何地如何合理地加以运用。兵力不足的弗莱彻不能依靠集中兵力,必须保持高度的机动性。用俗话来说,就是“不能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只篮子里”。弗莱彻与敌人有过多次交锋,他对那些日军飞行员的胆量、技术和顽强精神毫不怀疑。一旦他们飞临某个目标上空,那个目标生还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

两人交换了作战令和战斗空中巡逻计划。如果两支舰队相距不远,“企业”号的通信参谋莱昂纳德·道少校将引导所有的战斗机。弗莱彻将两支舰队的时钟重设为西十区时间,比中途岛时间快了两个小时。为了便于后文叙述,老酒擅自违反弗莱彻的命令,在后文叙述中仍然使用中途岛所在的西十二区时间。

弗莱彻率领汇合后的舰队以14节的航速向中途岛以北方向机动,而不是停留在该岛的东北方向。用他的话说,“官兵的士气好得简直没法说”,所有人都热切盼望着与日本人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较量。

战事临近,美国本土也加强了戒备工作。西部沿海城市旧金山、洛杉矶都停止了民用广播,改为战时军用广播,以防为前来偷袭的敌机导航。在600公里远的海面上,各式各样的快艇和临时征用的民船形成了一道警戒线,监视着黑暗的海平面上是否会出现敌人的影踪。夏威夷的海岸上已了无人迹,空袭警报在雾气濛濛的天空中久久回荡。那些剩余的舰船、海军陆战队、陆军官兵和力量严重削弱的陆基航空兵全面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檀香山已经停工罢市,由工人和普通民众组织成的民防义勇队二十四小时昼夜巡逻。珍珠港海军船厂等要害部位开始实行灯火管制,机器维修车间关闭,连工人都配发了枪支。医院已腾出足够的床位准备随时接纳伤员,美国人已经是严阵以待!

对美国人的高度戒备日本人依然是一无所知,他们相信对手对他们的来袭同样也一无所知。3日早上,在接到角田第二机动部队成功袭击荷兰港的消息后,几天来被胃痉挛折腾得茶饭不思的山本司令官忽然有了胃口,想吃早饭了。在“大和”号前方的海面上,南云舰队正在与大雾做着顽强搏斗,舰只在500米之外就无法互视。所有舰船的舰尾都拖上了一个浮标,如此后边的船就知道自己是否会赶超前边的船,速度较快的驱逐舰不得不以Z字形前进以保持队形。为避免意外相撞,南云下令使用探照灯,但浓雾像一堵厚厚的墙,强大的光柱照样无法穿透。大雾导致反潜巡逻机也无法起飞,南云只好命令舰队高度戒备,派出双哨加强对美军潜艇的警戒。

“赤城”号的舰桥右边,南云、草鹿及其主要幕僚均相顾无言,茫然注视着完全看不清的远方。舰桥左边,舰长青木大佐和航海长三浦仪四郎中佐聚精会神地指挥着军舰保持队形和航向。按原定计划,机动部队应该于10时30分改变舰向,平时简单的事情眼下可成了大难题。浓雾导致旗号联络毫无用处,探照灯也不能有效传递命令,唯一的办法只能使用无线电讯。可那么做无疑等于把自己的位置通知给美军。

南云的难题还远不止此,此刻他正处在并非自己造成的困境之中。中途岛作战赋予他两项相互矛盾的任务。他的第一个任务是要在近藤和田中部队到达中途岛之前瘫痪岛上的防御力量,为登陆作战扫清障碍,这就要求他必须在特定时间处于指定的某一位置。他的第二个任务是一旦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出战,则必须协助山本主力舰队全力歼灭之,这一任务要求舰队必须保持高度的隐秘性。前者严格限制了南云部队的机动能力,后者又要求他根据战场情况随机处置。这就相当于在球场上,南云要同时要完成进球和不失球的两大任务。这两个任务的完成只有在一个前提下才能有效统一,那就是尼米兹必须不折不扣地按照山本的意图行事,等中途岛受攻后才命令舰队匆忙北上增援。但很可惜,尼米兹又不像山本的参谋长宇垣那样听话。

包括南云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为双重而又矛盾的任务在忧虑忡忡。用草鹿的话,“一个猎人要同时追逐两只兔子”。首席参谋大石保大佐概括了当时进退维谷的处境,“联合舰队的作战命令规定我军首要任务为摧毁敌军舰队,但同时又命令我们于6月4日空袭中途岛。如果我们不根据计划压制中途岛上的敌岸基航空兵,那么两天之后我方的登陆作战将遇到猛烈抗击,整个进攻作战时间表就会被打乱。”大石提议应按计划率先进攻中途岛,其他人一致表示赞同。

对此南云提出了最后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敌军的舰队在哪里呢?”大石坦言,除了美国人谁也不清楚。但他认为如果美军舰队在珍珠港,在机动部队进攻中途岛之后才出动的话,自己就有充裕的时间来对付他们,因为他们到达战场必须走完2100公里的航程,“即使他们现在得到消息立即出发,此刻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可能离开珍珠港很远,当然也不可能离我们很近。我认为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按计划对中途岛实施空袭。”

大石的意思非常明确,原定的作战计划不能轻易变更。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日本人不但有制定复杂计划的特殊嗜好,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同样牢收“计划神圣不可变更的病态思想”。这是日本陆海军的通病,在海军中表现得尤其明显,这一思想贯穿了太平洋战争的始终。从表面上看,日本社会崇尚秩序高于一切。进一步讲,所有日本人都忌讳犯错,特别是在公众场合,他们希望通过计划来建立秩序从而减少错误。他们牢牢记得德国人克劳塞维茨的名言,“没有任何战争计划能在第一次与敌人的接触中得以生存”。但是在战斗打响之前,死板的日本人不会轻易变更既定的作战计划。

草鹿显然赞同大石的意见。他转身问情报参谋小野宽次郎少佐,截听到的无线电报是否提供了关于敌人动向的消息,小野回答说“没有”。草鹿接着又问从“大和”号那里是否收到了什么情报,回答依然是否定的。草鹿于是向南云建议:“既然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按原计划行动,您是否同意使用低功率无线电发报机下达改变航向的命令?”在实施图上军演时,针对未来可能出现的这种情况宇垣参谋长曾做出过明确指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舰队仍须保持原计划的队形,万不得已时可以打破无线电静默”。对草鹿的建议,南云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在10时30分,草鹿用中波发报机拍发了命令“12时改变方向到100度”,同时暗暗祈祷美国人不会截听到这条电讯。这种通讯方式可以传到南云机动部队外缘,但是并不完全保险。果不其然,在南云部队后方的“大和”号清晰地截收到了这一电文,并引起了一阵小小骚动,他们同样担心美国人会截听到这一信号,从而丧失攻击的突然性。在战败后的报告里,南云对自己的这一命令深感自责,认为很可能正是它暴露了机动部队的行踪。其实不然,在东面1100公里之外的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都未能截听到这一电讯。

老天仿佛在故意捉弄日本人。就在转向命令发出不久,浓雾就开始渐渐消散,很快就可以使用目视信号了。南云为此很是后悔了一阵子。

(南云旗舰“赤城”号的飞行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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