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以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最早接触到“幸福”两个字应该是在童话的结尾——“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童话里的幸福，大概就是没有后妈、阴谋、女巫、魔法，只有爱情、城堡、舞会、花园。

但即使作为小孩子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幸福实在太过遥远，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永远是漂亮的公主，而不会是任何其它人。

所以我觉得现实生活中最幸福的人，是集上卖海绵的大叔。因为他有摞起来好几米高的大块海绵，我经常幻想散集后他看周围没人，一下子蹿到海绵上跳蹦蹦床，想跳几个小时就跳几个小时。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卖海绵的是个中年大叔，每次路过海绵摊时我都眼巴巴地盯着——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好羡慕啊。

然而大叔最常做的其实是按顾客要求把大块海绵剪成小块，再用塑料绳捆起来。散集后他不会往海绵上蹿，而是吭哧吭哧把海绵搬到三轮车上运回家。如果碰上雨天，更是一桩大麻烦。

后来我迷上了氢气球，它们有各种卡通造型和颜色，直直地在空中飘着，不像自己吹的气球，不仅形状颜色单调，还因为充满二氧化碳飘不起来。

所以我又觉得，卖氢气球的大妈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她有十几甚至几十个氢气球，一把线攥在手里，就像攥着整个世界。如果我有这么多气球，一定舍不得卖，而是放到家里让它们飘在屋顶上，或者拴到自行车后座招摇过市。

然而大妈最大的愿望其实正是卖掉这些气球，夏天很热冬天很冷，她都要站在室外攥着一大把气球，时刻小心不能松手让它们飞上天或者被扎漏气。所以她虽然有那么多气球，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后来我以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还有很多，比如说有的人总能考“双百”，有的人长得漂亮，有的人游戏玩得好，有的人和谁关系都不错。再长大一些，我又发现有的人花钱不眨眼，有的人自带强大气场，有的人做事果断而利落，有的人不为面子或流言所困。

可他们却又不觉得自己幸福。如果我羡慕的人又在羡慕别人，那么我究竟该羡慕谁，“幸福”到底有没有极点？幸福，也许本身就是一个白色谎言。人生艰难，何必拆穿。

我终于知道，其实无所谓幸福不幸福，生活总是喜忧参半柳暗花明，最坏不过"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语无二三。"乃至“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而起落成败最终不过“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别人的幸福折射着旁观者的不如意，就像橱窗里的钻石刺痛流浪者的眼睛。到了听歌能听懂歌词的年龄，终于知道“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之妙绝。偶尔翻到收藏的旧物件，小如一张车票一片树叶，也会因时光打磨而亲切了许多。

允许自己不幸福，是对自己的另一种宽容。

@诗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