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郝杰:《我的青春期》

采访、文/杀手里昂
熟悉导演郝杰的人大概都能看出,《我的青春期》有很明显的个人自传色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身材瘦小而经常被“古惑仔”欺负,大学毕业之后去北京电影学院蹭课,最爱的性启蒙电影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些个人经历都被他放到这部讲述青春期的电影中,甚至,在海选演员的时候,他从10万人中挑选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中学生来演小时候的自己。80年代出生的导演郝杰,骨子里有一种“乡土”情结,充满了对于原始生命欲望的偏爱。在《我是青春期》中,他尽可能还原出80后青春的原汁原味,不打折扣,还夸下海口,“比起其他大银幕上看到的青春片,我的这部应该是最真的了”。

郝杰以独立电影起家,几部每部作品都是电影节的常客。采访导演郝杰的时候,影片刚刚以“华语片独苗”的身份入围第二十八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然而,比起前两部作品,《我的青春期》中加入了很多商业元素,对此,郝杰也并不排斥,他更多的是关心与生命感受有关的东西。

《电影》:据说,在剧本创作阶段,芦苇老师给你打了半小时电话,聊剧本,你听完后醍醐灌顶,当时他给你提了哪些意见?
郝杰:主要是关于初恋两个人的关系。我最早的时候主要是写关于80后青春成长的方方面面,写的有点散。芦苇老师强调最重要的还是初恋两个人的关系,不能什么都交代,要用初恋这条线贯穿全片。

《电影》:你觉得你的青春片与之前我们在大银幕上看到的青春片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郝杰:我的肯定是最真的了吧,肯定比他们的都真,他们多多少少会跟这个时代的语境是一样的,大家从上学到工作,都是冠冕堂皇的说话,用司徒兆敦(中国纪录片之父)老师的话说,大家像都抹了一层护肤品。那我自己还是比较原始的状态,看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接记录生活中的真相,不打折扣的。我们现在的社会很缺这种真实的东西,说一句真话都很奢侈了。

《电影》:你的电影基本都是关注人类的性本能,这部片子中也有大量关于性的暗示,为什么你对这些特别感兴趣?
郝杰: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别人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我觉得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或许大部分文明程度会掩盖这部分,但是我自己比较直接,这个是我特别强烈的一个生命感受,为什么大家都不提呢。

《电影》:片子中的赵闪闪最后成为一个导演,但是之前他对于电影的梦想,剧情中似乎没有铺垫。
郝杰:大多数人可能觉得艺术需要从小就要熏陶,但是我想表达的是,艺术是生命情感的一部分,不是说熏陶出来的,而是人的本能就需要的东西,比熏陶更重要的是生命。各个领域的人,即使不是搞电影的,也需要表达,当然表达有好坏,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表达什么。

《电影》:影片最后一场戏跑到了大兴安岭,这场戏有点超现实主义的感觉。
郝杰:因为现实太不美好了,就需要一个超现实的地方。我是北方长大的,冬天的冰天雪地对我印象是很深刻的。但是,当时张家口已经连续两年没下过雪了,并且我这边要求的是更为空灵的自然景观而不是人文景观,需要去另外一个世界,就去了呼伦贝尔那边,靠近大兴安岭的地方。那里的温度太低了,零下40度,撒完尿立马就冻上了,机器出去十分钟就报警,冻得不能拍了,所有人只能露着眼。

《电影》:当初让包贝尔来演男一号,有想到他今天会这么火吗?
郝杰:我们找包贝尔拍这部戏的时候,他还没有上“跑男”,也没有拍《港囧》,只有《致青春》,但是一接触之后,我就发现他以后必然大火。他是这个圈子里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努力的一个。他的看片量远远超过我这个做导演的,只要是休息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他在车里干嘛呢,原来是拿着ipad在拉片子。去年一年,除了大年三十、初一、初二休息了三天之外,他的全部时间都在组上。

《电影》:对于他在这部电影中的表演你怎么评价?
郝杰:这个电影其实对他挑战特别大,严格意义上讲,只有他一个人是学院派培养出的演员。他说,你这是在毁我。因为我挑的人不光是非职业演员,而是活灵活现的人,他们不是在演戏,都是真实的生活,把他一个演员植入到这里面挑战就特别大。就算你演的再好也是在演戏,别人都是真的。我觉得他处理的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电影》:饰演赵闪闪父亲的演员冯四,在你上一部作品《美姐》中饰演中年铁蛋,现实中他是一名二人台演员,当时他为了拍《美姐》推掉了很多商演,损失了十几万。这次,你邀请他来演,他立马就答应了吗?
郝杰:这部戏他戏份不多,也拿不了多少钱,比起商演的话肯定也是赔钱,但为什么来呢,可能还是因为电影本身的魅力吧,通过上一部电影的合作,他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觉得很有价值,这种魅力是舞台上没有的。

《电影》:电影中大部分演员都是非职业演员,特别是初中时期的那些小孩是怎么找来的?
郝杰:我大概在张家口地区看了10万人,我把张家口4区13县的所有初中、高中、职教中心的学生一个不落的全部看了一遍,而且是一个班一个班的看,到最后成为一个流水工程,,一个班七八十人,我大概进一个班需要一分半钟时间。到最后看了七八万人的时候,就感觉有点晕了。但做这个事情很值得,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演员,所有人都精彩,从一百个人里挑一个人和从十万人里挑一个人效果肯定不一样,你必须得有个量。

《电影》:那你挑选这些小演员的标准是什么?
郝杰:初选的时候是挑选有魅力的人。有些人天生就是演员,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都在人群中出挑。最后再从这些有魅力的人里面挑适合我们的角色。

《电影》:之前拍独立电影,经常遇到资金不足,地方政府不支持,困难重重,这些困难在这部电影中还有吗?
郝杰:因为这次我们出品方是万达,资金方面有了保障,并且跟万达合作走的是正规渠道,当地政府都很支持,各地的宣传部、电视台都配合我们海选演员,所以,这次好多了。

《电影》:相比之前的小成本的独立电影,这次是一部成本提高的商业电影,这种转变对你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郝杰:因为第一次从小成本到大成本转变,这对我的剧组管理方面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之前拍戏遇到问题都觉得是剧组的问题,但是现在想清楚了,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之前没有管理这么大剧组的经验。我现在正在经历一个从农村到城市的城市化过程,从一个独立电影到商业电影也必须经历一个专业化的过度。

《电影》:你曾经说过,你是在用本能拍片,分镜头脚本不会分的那么细,会根据现场不同状况即兴发挥,在这部片子中你也采取这种拍片方式吗?
郝杰:对,还是采用这种拍片方式。因为要想保住演员身上的原汁原味,那必然不能分镜头,不能让他按着你的镜头走,而是要让镜头按着他来走,但这也就导致拍片效率很低。

《电影》:你排斥商业吗?
郝杰:我不排斥商业,很多东西我都是认可的,就像现在的《夏洛特烦恼》,我觉得特别好,已经看了四遍了。但是,我最爱的可能还是与我生命感受有关的东西,比如,情感和情怀,这些我不会放弃,如果商业和这些冲突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后者。

《电影》:这部片子感觉像是你的一部半自传。
郝杰:这里面肯定有我的个人经历。像饰演包贝尔小时候的那个演员,每个人都觉得像我小时候。

《电影》:电影中古惑仔劫钱,打架,谈恋爱,这些都是源于你的青春记忆吗?
郝杰:这也是绝大部分中国80后这代人的经历吧,除了上贵族学校的那种,一般上普通学校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因为那时候香港电影对我们80后一代影响特别大,我们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有通过录像厅看到这个,就去模仿电影中的“古惑仔”。

《电影》:电影中赵闪闪这个人物很懦弱,总是受人欺负,这里有你不少影子吧?
郝杰:有很多。我小时候发育慢,上初中了个子还在第一排。但是包贝尔把他演的更猥琐,他放大了我的猥琐,这方面他要负责任。

《电影》:片中很多桥段都致敬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部电影对你影响很深吗?
郝杰:我是2004年来北京之后看到这部片子的,当时看完之后确实对我冲击很大。我第一次从这部电影中看到中国文化中屏蔽掉的东西——性,人家这么简单就说出来了,那个对我刺激太大了,它让我感觉倒这个东西是很正常的,而且是生命中美好的正当的一部分。但是,有一次,我跟一个意大利导演聊这部电影,他就很奇怪,说这部电影在欧洲是很普通的一部电影,为什么在中国这么有名。

《电影》:电影中放映《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片段是在中国电影资料馆拍的吧。
郝杰:对,当时电影中需要这么一段剧情,就想到中国电影资料馆去拍。去年8月份,我就发了一条微博想征集一些北京文艺青年去资料馆拍这场戏,结果就有很多人报名来当群众演员。

《电影》:和前两部作品一样,你在这部片子里也客串了一个角色——摄影师。你是想和希区柯克一样,在自己的每部作品中都打上自己的印记吗?
郝杰:我对电影的爱超过了一切。我希望和我的电影共存亡吧。

原文出自《电影》杂志11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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