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归明杰
我的父亲
归明杰
我的父亲于2018年农历三月三日因病去世，享年63岁。
父亲生病之前，我的脑海里留下的印象都是父亲对我责罚的场景，甚至多次在梦中惊醒。在我成人以后，甚至跟自己的父亲吵过几次架，觉得父亲强势无理，自私苛刻，抠门小气，总之不像电视里那种父亲那么温暖。
直到父亲2017年农历腊月二十二晚上八时重度昏迷，不在言语。我先从极度恐慌中胡思乱想，到不相信眼前看见的事实，再到期盼奇迹的诞生，再到无计可施面对噩耗。从头整理父亲一生，才深切感受到子欲孝而亲不在的痛。
父亲生前是我们县一名公务员，在我们村里他谈起自己的工作，那是满满的自豪。我们家住在农村，从我出生到大学毕业一直住在农村。父亲很多次想在县城买房，但迫于经济问题一直未能实现。在我记忆当中，他应该是他们单位唯一没有在县城买房的公务员。每天骑着摩托车上下班，来回要走60里地，日复一日直到退休。
我们兄妹总共三人，姐姐最大，哥哥中间，我是老小。现在姐姐在我们县城附近一个小学当老师，我跟哥哥都在西安私人企业上班。各自也都稳定了生活。可是经常会有人问你的父亲都没给你们兄妹三人安排工作么？我也只能傻傻的笑一下。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我父亲当了法官之后就一直是个法官，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再晋升过。
小时候留下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父亲经常脚疼(脚大拇指下面那一块)，每天会让我跟哥哥给他捏脚，捏一百下是1毛钱，我每天都是坚持捏五百下，然后拿着五毛钱出去小卖部花。我觉得我比村里其他的孩子相对来说要牛很多，因为他们每天几乎是不可能有五毛钱花的。其实每次父亲给我钱时，也是很自豪的样子。
在我上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时，哥哥生了一场重病。当时在宝鸡去看的，当时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问很多亲戚借了钱。那会父亲每月工资就200左右，但是看病应该花了好多年他攒下的钱。中间哥哥病情稳定后父亲回家看我和姐姐，给我们买了很多香蕉(当时香蕉很贵的)。我现在忘了那是不是我第一次吃香蕉。反正吃了很多，晚上父亲搂着我睡，我给父亲吐了一身，醒来第一时间就是看父亲脸色怕他骂我，结果那次父亲没有骂，只是一个劲的收拾床单跟自己，还不时的问我好着没有。这也是我后面二十多年不吃香蕉的原因。
在我上初中时突然有一天父亲下班回家，说想把我转到县城去念书。当时有些诧异，县城念书一学期学费比我们镇上要贵一两倍，而且每个周还得二十块钱生活费。我想父亲是开玩笑的吧？结果父亲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去了县城念中学了。当时一周回一次家，每次父亲骑着摩托车送我来学校，中间还要给我送一回馍。中考时我考了我们学校前十名，特别是数学考了第一名，让我父亲很是欣慰。但是他也没给我奖励个什么。顺利上了我们县一中。
后来来西安上学，每个月生活费300元，其他同学都是500到1000的样子。有一次过完年来西安，在路上把生活费跟给学校要交的钱给弄丢了，当时差点疯了。我又不敢问父亲要，怕他骂我，为那事我当时几天都没有吃饭(其实也就五百块钱)，后来就偷偷休学了。这件事最后父亲应该也知道了，但是我们也都没相互再提起过。直到在父亲生病的那天上午，我开车跟父亲一起回老家准备过年。不知为何他突然提起，问我当时为什么不问他要钱。我回了一句不想挨骂所以没说。
到我后来上班，虽然不是什么正式工作。但是收入还算凑合(跟普通人比)。父亲就觉得我挺了不起的。经常在村里给人夸，为此也跟他吵过几次，让他不要在别人面前乱说。在我结婚时父亲前后确实操劳不少，但是脾气暴躁，一着急就发火。结婚前一天跟父亲吵过一架。有一次我们全家去关山牧场玩，晚上父亲跟我吵过一架，还有后来有一次我回家看他跟我妈，忘记了为什么，也吵了一架，当时我气得把门都弄坏了。最后一次是2017年春节，跟我吵过一架，好像也没有原因。
父亲生病的那天也是奇怪，当天我们从西安回老家准备过年。在路上他就突然跟我提起过很多以前没有提过的事，回到家后我就出去找朋友去玩了(一年没见了)。从中午一直玩到下午六点，父亲打来电话叫我回家吃饭，我一看时间，完了，回家肯定要挨骂。结果我贼头贼脑的回去后，发现饭菜都在茶几上放着，父亲说赶紧吃，刚给你热了，我当时感觉好不适应，但也没想太多。然后他说自己头不太舒服，要去村里诊所量血压。
然后等到的就是诊所大夫打来的电话，说父亲严重呕吐让赶紧带县医院去检查。到了县医院没多久父亲就昏迷了。医生告诉我是脑溢血，出血量较大，估计生命就剩一周左右。我当时整个人都蒙了，不知所措。父亲才63岁啊，我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有人突然宣布说你与最亲的人即将阴阳两隔时，那种结果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当晚把父亲转到了我们市人民医院，经过两次开颅手术之后进入了漫长的恢复期。医生告诉我最好的结果是个植物人，我说只要父亲有口气，植物人我们能接受。在父亲恢复期里经过医生的努力与我们兄妹的精心陪护。父亲恢复了一点意识，当时哥哥都把房子租在了我房子隔壁，为了后期照顾父亲方便。
谁知我们对病情的预估往往带了太多的个人感情色彩，父亲在病魔的折磨下最终没能挺得过来，于2018年农历3月3日去世。在医院整整呆了快三个月。除了治疗给父亲带了的伤口，光是消瘦都让人看了心酸。
一个大活人，一个养你育你的亲人，一个才刚退休需要休息的老干部，一个刚完成了所谓自己的任务儿女都成了家，儿女又都有了娃的人。没有一点前兆，没有一点准备，突然之间，招呼不打就没了。也没个遗言，没个交代，一声不响直到去世。入土归天，阴阳两隔，不再相见。
父亲啊父亲，之前我都没记起过你的好，之前我总觉得你不好。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您还能做我的父亲，做我们兄妹三人的父亲。我会在你健康时去用心感受你的好，我会在你健康时用心报答你的好，我会在你健康时让你感受到你的伟大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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