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蛋

陈德琴

母亲说，孩子生日，一定要煮两个鸡蛋吃。为什么是两个？寓意好事成双；为什么是鸡蛋？鸡蛋圆圆的，希望在三灾八难前一滚而过，顺顺利利快快长大。

母亲说，这是她的母亲告诉她的。

家乡的母亲个个都说孩子过生日时要吃两个鸡蛋，所以每个孩子生日时都会吃到两个鸡蛋。

这是母亲们专为孩子留存的习俗，至于流传了多少年，无从考证，也无意考证。只要母亲在，年龄再大官位再高，都是孩子，生日时母亲都会煮两个鸡蛋。

有母亲的孩子是幸福的；别的不说，就冲着生日那天的那两个鸡蛋，人生的回忆里就充满幸福的味道。

我母亲是个外刚内柔的女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又常年生病，母亲被沉重的生活活生生锻造成了粗砺的女人，无暇顾及，也无从顾及，对自己孩子皆实行“敞放式”管理，她只管鼎罐里是否“冒泡”的事，至于孩子的吃喝拉撒她才“懒”得管，多是大的带小的。但，粗糙的母亲无论多忙，她总记得每个孩子的生日；无论日子多么清苦，她总会在孩子生日那天煮两个鸡蛋，然后放下手中的活，笑眯眯地坐在八仙桌边，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下鸡蛋，还喃喃自语地说，吃了鸡蛋一滚就过去了。关于幸福感，关于仪式感，都能在那两个鸡蛋里找到最完美的诠释。

我的孩子每每生日时，我也学着母亲给孩子煮两个鸡蛋；孩子却更热衷蛋糕、生日蜡烛和英文歌曲Happy birthday to you，对两个鸡蛋兴趣不大。我总强迫孩子将两个鸡蛋吃了。孩子不耐烦，也问为什么；我也像母亲一般回答，预示顺顺利利、一滚就过。孩子撇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是我对两个鸡蛋的寓意没理解透，还是现在的孩子不再需要两个鸡蛋这样的含义？

又到孩子生日，又是两个鸡蛋。孩子问，你过生日谁煮鸡蛋？外婆。外婆生日呢？老外婆已经不在了哟，谁给外婆煮鸡蛋？孩子问完，迷惑地看着我。是呀，母亲过生日时，谁给她煮鸡蛋呢？我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大凡母亲都想过给孩子煮鸡蛋，却没想过给自己或自己的母亲煮鸡蛋；倏忽想起，好像母亲从未在她自己生日那天吃过鸡蛋，难道她不需要顺顺利利、在三灾八难前一滚就过吗？难道她有一副铁打的身板、钢铁般坚硬的意志？

看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悬崖之上》，秦海璐主演的王郁，不仅是共产党特工小分队成员，同时又是两个失散多年的孩子母亲。为了完成“乌特拉”任务，她出生入死地与敌人巷战、周旋；这时的王郁，作为女人作为特工人员，她有坚强的意志通天的本事。但当任务完成，周乙和小兰将两个孩子送到王郁面前时，这个在敌人面前从容应对、冷静如斯的女特工却热泪长流；面对孩子，母亲就是天底下最柔软的女人。

生日是母难日。我生孩子时知道了这句话。直至孩子问我老外婆不在了谁给外婆煮鸡蛋时，我才恍然领悟这句话的含义。我同孩子商量，以后外婆过生日时，我们给她煮鸡蛋好不好？孩子冰雪聪明，妈妈过生日是不是该我煮鸡蛋？

我拥住孩子，眼泪涌上眼眶。人类最伟大的情感，我认为母子情首当其冲！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过生日时，最好的方式是跟父母一起吃两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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