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乡聊旧——河滨鬼事

豫乡聊旧——河滨鬼事

黄河柳

我当知青时,和大庆拉着架子车去矿区买煤,回来时小河涨水了,浪涛汹涌,激流滚滚。恰巧赶上放工,社员们七手八脚将煤车抬上渡船,渡船在河中左歪右偏,几乎翻船。老队长立刻率人跳进河里向对岸推船,我学过游泳,也紧跟着跳了进去。人多力量大,很快把船上的煤车送到对岸。此刻我才发现:旱鸭子大庆不见了。
怪异的是,大庆的女友小仙撞见鬼啦!她沿着河哭哭啼啼寻人,大庆没找到,她竟昏厥在河边。我们将她抬回村后,她口吐白沫瞪着双眼说胡话,胡乱指点着说:这里有人那里有鬼。赵婶掐着她的人中说:“小仙禀气太弱在野地中了邪,撞上讨债鬼了,她的话音活象村上那位淹死多年的女花痴在说话。”妈呀,大家全吓坏了,几个女生抱头就跑,逃得远远的。
女花痴是村上一位漂亮的小媳妇,过门一年男人就病故了,她整日哭哭啼啼,疯疯颠颠,见了年轻男子,不论辈份大小,就搂抱着人家叫哥哥。清明节她过河去男人坟上烧纸,回村时被淹死了,魂魄多年不散,常在河边兴风作浪。
赵婶回家取来一柄桃木剑,敲击着小仙躺的木床大声痛骂那位女鬼:“他嫂子,你是缺钱花了还是咋的?竟来缠磨女知青,该滚快滚吧,千万别来村上祸害人。现在就给你送钱花,让你在阴间花起银钱哗啦啦,多得比树叶还密麻,哄得小鬼见你不敢惹,阎王见你笑哈哈。”
然后赵婶开始烧香、点黄裱、金银,弄得知青院灰雾弥漫乌烟瘴气。赵婶驱罢鬼,又为小仙叫魂,她用桃木剑将一个铜脸盆敲得叮当叮当响,口中念念有词:“魂儿爷魂儿奶,妮有过失你别怪,金银财宝给你送,香在炉中莲花开,两手捧住青云雾,保佑知青莫生灾,知青都是毛主席的兵,那方妖邪敢乱来?!”
赵婶的办法还真灵验,小仙不再胡言乱语,昏昏沉沉入睡了,直到太阳偏西才一觉醒来。她看一眼头发散乱的赵婶,望了望屋子里的香烛黄裱和像黑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残灰碎纸,诧异万分,目光茫然。她获救似地一把拉住赵婶的手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大庆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回村了。”
赵婶心疼地说:“好闺女,梦见水是好兆头,大庆一定会平安归来。”我对小仙说:“你快感谢赵婶,要不是她老人家,你的魂早让鬼勾跑了。”可怜的小仙魂兮归来,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赵婶忙活一晌,早累得筋疲力尽,扭着小脚回家了。我说:“赵婶装神弄鬼搞迷信,居然能治好小仙的病。真叫人莫名其妙。”老队长说:“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老鼠是好猫。迷信不迷信,能治病就行,入乡随俗嘛。她的办法你们可别小瞧,外村人常要花钱请她哩。也许这就是心理疗法,属于精神安慰。”小仙的病慢慢好了,大庆依然生死不明。我们的心都揪得紧巴巴的。
这天,我们又去河边找大庆了。该吃早饭时,在家休息的小仙不见了。我跑进伙房寻找,做饭的天增也没影了。听说他用自行车带着小仙上黄庄集了。我勃然大怒,天增太不象话了!怎能乘人之危,领着大庆的女友去逛集呢,真是岂有此理?我立刻向黄庄赶去,半道上遇见天增,他满脸喜气。我大声喝问:“快说,你把小仙弄哪儿了?”
天增说:“电工二孬回村吃饭时说,集上有个知青摆地摊,我就带小仙去找了。”天增将一个纸包递给我,有点讨好地说:“大组长你消消气,快吃吧,大庆给你买的猪头肉。”我焦急地说:“你找到大庆了?他可把人急疯了,居然敢去集上挣外快,真是财迷心窍。”我一把抓过天增的自行车说,“你先回村休息,我去见他一面!”
集市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大庆戴顶草帽蹲在地摊旁,哼,装得倒挺象!我悄悄地走近他,准备逗他一乐。他正在卖缝衣针,朝着围观的人念念有词:
“打开一包又一包,三国战将数马超,马超马岱两员将,不抵关二爷的偃月刀。更有孔明借东风,吹得战旗呼啦啦飘,可怜曹营百万兵,尽在赤壁船中烧。说古论今莫跑题,一根根银针往家捎。小针叫妞绣花鞋,大针让娘缝棉袄.....”
我凑近大庆:“你可真专业,还会这一套,从哪里学的?我们都当你淹死了。”大庆说:“我跳进河里以后,身子一歪,糊里糊涂冲走了,眼看快完蛋了,恰巧碰见一只小木船,除了撑船的,坐船的父女是卖针的民间艺人,既会说书唱鼓词还会做小生意。”
我问:“艺人哩?”“他俩嫌卖针不挣钱,去外村说书了。女的叫彩云,模样清秀,下巴上有颗红痣,”我说:“你记得还怪清楚哩。”
大庆笑笑说:“她同情知青,把卖剩的针送给我几包。印象当然深刻!知青太穷了,小仙同我从集上经过,我连买冰糕、喝绿豆丸子汤的钱都没有。每天卖针还会挣几块钱。”
这天大庆、小仙在集上请我吃饭,酒酣耳热之际我想起流传的乡谣:“偷偷摸摸,改善生活,干板直正,饿得牙疼。”看来这话有一定道理。不久,天增也跟着大庆做小生意了。
造反派掌权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对大庆、天增进行批判,关在村后的机井房里,让当上小头目的二孬日夜看守。准备为他俩挂上黑牌,赤着脚游乡示众。村道崎岖,荆棘丛生,一路走来还不将脚扎烂了?小仙急得团团转,去找老队长想办法。
天还没有亮,几个戴红袖章的来机井房提人,奇怪,竟是人去室空。二孬烂醉如泥,躺在附近的草堆旁。原来,小仙用老队长的一瓶白酒灌晕了二孬,领着大庆、天增南逃,打算渡过河,去赵婶的娘家避难。糟啦,俩“红袖章”发现了他们,大声喊叫着追到岸边,眼看快要抓住了。说时迟那时快,从苇荡里冲出一叶小船救了他们。撑船的是老队长。
三人上岸南逃,二孬睡醒,鬼一样叫着游过河追来。大庆催促小仙:“你俩快逃,我去对付他。”大庆转了一圈,一头钻进苇荡。二孬继续顺路追赶,眼看快抓住小仙了。二孬气喘吁吁说:“你把我骗醉,看我怎么收拾你。”
突然,路边柳林里跳出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色苍白,下巴上有颗红痣。她抡着镰刀哇哇大叫,挡住二孬。忽然,附近村落雄鸡高唱,天完全亮了,那女人眨眼不见了。
三人都脱险了,相聚在赵婶娘家。听了小仙的描述,赵婶大惊失色说:“她和女艺人,都是淹死鬼女花痴。”小仙“妈哟”一声,惊恐得伸长了舌头,活象个吓死鬼。天增听得脊背冒冷汗,战战兢兢拉住大庆。
大庆不信邪,找上我去路口旁的林子里转悠,发现一座草庵,庵前坐着彩云父女。彩云嘻嘻大笑:“我们流落在此,我去打柴,就将那家伙拦住了。”
旧事重提,只想告诉人们,世上本没鬼,何必人吓人。
黄河柳  退休干部。河南作协会员。出版《漫画中国历史故事》宋朝_五四运动文字三册.全六册(海燕出版社1992).故事童话集《天上掉金子》(中国文化出版社2016),10万字有声儿童短篇故事集《喜马拉雅毛猴》(山东匠心文媒公司2020).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中国小说学会文华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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