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书丨吃热馍啊!

天气的寒冷并没有影响母亲的心情,刚进腊月沿儿,她就进入了年的状态,加工面粉是筹备工作的序曲,所有要做的花糕、馒头、包子,均来自面粉的前期准备。

母亲每年都要储存两袋子小麦,用做年关蒸馍的面粉,夏季收麦的时候,她从晒干的麦堆上装满两袋子籽粒饱满的麦子,为了防止虫咬和霉变,五黄六月,母亲要在麦场晒十几遍。麦子变成面粉的过程是隆重而热烈的,透着某种默契和喜悦,那总是腊月里一个温暖如春的日子,母亲从碾坊里走出来,整个人好像刚经历一场风雪的洗礼,母亲并不介意沾在身上白白的面粉,她甚至不无骄傲地在我们面前炫耀她储存的麦子得到碾坊老板夸奖的喜悦之情,一直到晚上吃饭,她仍然沉浸在即将实施的年关蒸馍的行动中。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母亲计划把年馍蒸出来,进入腊月都是好儿,掐指算了算,腊月十八,逢双儿,真正的黄道吉日,母亲确定了蒸馍的准确日子。五更卯时,母亲真正进入状态。她的忙碌,打碎了我们慵懒的睡眠,虽然头晚临睡前,母亲已经有过吩咐,等她和好面头,煮熟调制好包子馅儿,我们再起床不迟,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声,我们哪还有睡意,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母亲已经拾缀好了蒸馍的原始食材,因为过早地把我们吵醒,母亲一副歉疚的神情,坐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门口,一双沾满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等我们洗漱完毕,才用悠悠地语气对我们说:“等着吃热馍啊。”

时光的更迭并没有湮没记忆的影像,很多年前,记忆里的母亲在烟气氤氲的厨房忙碌,透过窗棂,我们看见母亲脸上喜悦慈祥的面容,一句“等着吃热馍啊”的话语穿透时空的隧道,显得如此亲切、温暖。

小时候,家境拮据,只有年关才能吃到雪白的馒头、花糕和包子。饥饿的睡眠突然被一阵阵缭绕的烟香熏醒,原来翘首以盼的新年终于来到了梦乡的门槛,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缥缈的烟雾中,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还没等我们缓过神,母亲探过头,柔柔的对我们说:“孩子,等着吃热馍啊。”抓起我们的衣服,里里外外在灶塘烤一会,团在怀里蹬蹬蹬地跑过来,挨个给我们穿好。

刚出锅的热馍又瑄又白,馍顶上还点着红点,一个个在簸箕中间排着队,像操场上跑步的孩娃,透着令人垂涎的香甜和喜庆,后来我们知道,为了年关能让自己的孩子吃上白馍,母亲精打细算,把生产队分给的红薯切成瓜干,然后背到百十里外的小坝换成棉花绒,连夜搓成棉条,再赶集卖掉,数九寒天,母亲披星戴月,风餐露宿,终于用赚来的差价换成了小麦。平时宁肯吃野菜嚼榆树皮,母亲也不舍得动囤子里的那半布袋小麦,那是年关的粮饭,是一家人的盼头,给再多的银两也不换。庄户人平时再难,年关有口白馍吃,再大的苦也能挨过。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几天汤水不进,眼睛迷迷糊糊,嘴唇周围起了一圈燎泡,母亲情急之下,从囤子里挖出一瓢小麦,放在石臼里榷成面糁,给我煮了一碗疙瘩汤,孩子,趁热喝碗汤,等到年下,娘给你蒸花糕吃。也许是饿坏了,也许是母亲一句温暖的话语诱惑着我,从床上爬起来,一口气把汤喝完,感冒竟然很快就好了。

总算熬出来了,坐在烟气缭绕的厨房门口,母亲常常感慨一番,为了不影响我们的情绪,她总是慷慨地把满满一馍筐白馍放在餐桌正中,率先拿起一个狼吞虎咽吃起来,年龄虽然越来越大,胃口却蛮好,一个人料理厨房,里里外外,几乎不用我们搭手,饭事总是弄的妥妥当当。

这几年,母亲愈发重视年关白馍的做法,虽然平时一日三餐吃的全部是白馍,但年关做出的馍意义绝对不同,从选材到热馍出锅,虽然她不再拒绝我们的参与,但是越来越看重做馍的形式,那是一场属于她一个人的仪式,也是她一个人的战争,每年照例要五更起床,静面、供神、烧香、放炮仗,然后和面、煮豆馅、擀皮、包、揉、搓,差不多已经黎明,属于她的过程总是在悄无声息的夜间进行……

我们不知道母亲与自己从事的事情有过怎样的对话,抑或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注入了多少心血,后来在咀嚼白馍的时候,我们从口感和品相中咂摸出了另一种味道,香甜、筋道、瓷实、温和,也许,只有自己的母亲才能无私地赐给我们的那一种独特的味道。

作 者 简 介

李同书,男,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理事,网络签约作家,发表文章多篇(部),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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