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春天|张涛

伯父从南方归来还乡,古徵的街道水漉漉一片。瞬间,渭北的尘土飞扬不见了,倒多了几分南方水乡的清秀。尽管春天的温暖是一霎那的事,但带来的世界,却无边无际,没有结局。
伯父在接风的酒店,握住多年未见的老姊姊弟弟们的手,老泪纵横,眼里不再年轻。老姊姊弟弟们,腿脚不灵变的有,牙齿耗光的有,眼睛失明的有。就连当年活蹦乱跳的我们,走路也不那么疯疯癫癫了,踩着沉稳的脚步,手里攥着叫喊“爸爸”的稚手,其后紧随被孩童称作“妈妈”的女人,一场亲人聚会就这样开始了。

如果说日子是人们的积蓄,那么这种积蓄对于耄耋老人们来说,无疑是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的坐山吃空。——取一次,少一次,直至剩一些蹉跎回味了。
我不忍望亲人们的眼,不忍看他们眼里生命的秘密,春天的黑洞,还有横贯于整个人类的瘟疫。——于是,我把视线移至天花板的位置,任比高天籁,——眼里热乎乎的东西,不超脱眼眶的界限,不落到踩脚的地面。
天气撑到次日,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映出昨日游走处女泉畔的种种印像。

柔柳冒着针绿,粉杏绽放,碧水泛着春波,折了一湾又一湾。
候鸟飞过,像剪开一道豁口,然后又合上。
水鸭探鱼,时而仰望苍穹,时而俯视碧水,头上是空,目下是影,中间连有天高一般的道!碧水容下它和鱼儿,彼此在不同的世界绽放,改变,轮回。

潜在岸边的草青蛇,警觉着它的警觉:春虽无边,但也危险。——它的垢面,人们可见;但灵性,人类却永远难断。
春在窗外播种,山涧,峁梁,田野,窑洞,明灯;心在天籁穿行,灯塔,河床,山峰,索道,悬崖。一切无声无息,一切都融成雨声。

此刻,我似蜘蛛结网,网着过去,织着现在,噙着未来;其丝细微,谁人都可一掐,惟自我难见;其希望,荡漾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开放在风中憔悴的枝头。此刻,倘若打开窗子,必是春风扑面;手儿一指,便是一春广袤。
夏、秋、冬不知不觉也绿了:树荫成海的博爱无私,叶落归根的故乡伟岸,裸枝戏雪的心灵康宁,让看不到结局的春天,秀完一片又一片,秀得绿驻满目,长路漫漫。
2011年4月1日衔泥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