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推荐: | 于康杰:父亲与旧土

父亲把麦地又翻了一遍,因为地区偏远,所有的农用机械都上不去山,走不了弯路,能上去的只有烧油的三轮小车,就这样,每次去田里干活,都会背着长长的锄头,走好长的路,也因为这样,山里农村人大都习惯了走长路。麦子在收割之后,要重新翻,这样来年种下去的才会有力地生长起来,等地里长出新芽,田里的野草一样长了很多,和谷物争取养分,这时,所以家家户户都开始了灭草行动,锄草是个细活,我本以为父亲天性的粗鲁会做的一塌糊涂,可我没见过父亲除草的样子,觉得在家里他总是给我和母亲粗鲁的一面。

清晨,父亲说要把麦田里的草锄掉,我抓住这次机会,要亲眼目睹一下父亲是如何干细活的。早饭是由奶奶做的,和往常一样,他吃的不多,简单的馒头和咸菜,然后再打一碗蛋汤。在我看来,这是农村人最惬意的食物。这样的饭菜会给人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他很快就吃完了。换上一身脏的衣服,从上到下,把每一粒歪歪扭扭的扣子码齐了。虽然穿的是旧衣服,但看起来比城里的年轻小伙还精神,跨上一支带土的锄头就出发了,我仔细看父亲走山路的样子,黑色的皮带自然的搭在一边。坚挺着肚子,屁股一左一右地扭着,路人都能看出他是去忙农了,偶尔还踢飞一块路上的石头,这是父亲最活泼的样子。他有时候就像个小孩,喜欢做一些幼稚的动作,因此,每个人见了他都会招手。

看!父亲指着前面发芽的麦苗,平静地说,那就是我们家的土地了。

我仔细打量,父亲用佝偻的身姿,寻找藏在麦子下面的恶物,最后确定了目标 。开始挥舞锄头向一棵棵田里的矮人砸去,父亲在家的脾气也是很暴躁的 ,就像对付我一样对付野草。干活是马马虎虎的,但是他的马虎似乎很仔细,把每一块麦子都清理的干干净净,我在一边看着一边模仿 ,父亲的动作一高一低,样子比我小时候还可爱。一会挺直了身子,一会又弯下去。他一边除草边,一边自言自语,好像在与麦田亲切的交谈 ,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把眼泪吹下来,父亲说它最热爱土地,恨不得在上面住下 。

从早上出发,到中午,累了,就会坐下来歇一歇,看着被除干净的麦田,嘴里嘟嚷着,今年只要是气候合适,又可以有好收成。其实住在农村的人都知道,天气的好坏影响收成,一坐下来他就给我讲以前的故事。记得有一次地里种的梨树,因为接二连三的暴雨天气,那一年的收成几乎全部遭了殃,当然也没有卖个好价钱。父亲很生气,一直埋怨天不做人,所以每次种地他都会认真仔细的观察天气预报,以前没有电视他就在收音机里和村里的广播里听,并把播种,施肥,浇水安排的稳稳当当,他小时候跟着爷爷一起种地,现在爷爷不在了,那几亩地就成了自己的天下 。

在山上,傍晚的山像一个喝醉人的脸,有的时候也会想起许多事情,云也是这样。夕阳把它烧的通红,这样的火烧云,有一丝残缺,但我觉得这是最完美的,或许只有土气的山,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晚风摇摇晃晃的将羊群的拉进山路,在这条有着许多布鞋脚印的土地上仰头。看高处的云,谈及我出生的地方,那时山上还有很多人,会一起吃晒干的馒头,穿最省的衣服,夕阳落山时未回去的人,会聚一起谈谈今年的收成,玉米的黄,高粱的红,这些都是农村人最关心的问题,就连飞鸟,也有自己的语言。

站的高 看的远,我常常听到这句, “远方”这个词总是比较神秘,或许我认为远方就是太阳吧。小时候总觉得太阳和山挨得挺近,幻想如果跑到山峰是不是就可以触摸太阳。把一块石头用力抛向更远,太阳就能被我砸出一个大洞,这样在夏天就没有那么热了。当然,这些天真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一步一步消失,远方变得更模糊而不是清晰,在山上瞭望,烦恼的事都会随视线抛的很远。

秋天是最旺盛的日子,在家里能听到柴油机的声音,到处都飘散了一种的油味,这在城市是闻不到的。从小到大,每次看到土地,由黄色,翻出来变成新红,像树叶的轮回。家里后院的一小块地,父亲也不会让它闲着,他总说买来的菜有农药,不新鲜,自己家的种的菜,才是健康的食物。后院的地不大可以种下许多蔬菜,黄瓜、茄子、西红柿都是我爱吃的 ,一块儿地用好了,可以用一辈子,土地养活了奶奶一辈子,再往上不知养活了祖祖辈辈多少人,在我眼里,它已经不是土地,而是家的象征。

临近冬天,很少有人在山上走,高处是不胜寒的,花草成了秋天的遗物,秸秆是枯黄而湿露的,像老年人干枯的眼睛。冬天的土地不同于其他三个季节,没有春天的绿色,夏天的朝气,以及秋天的忙碌。反而有一种宁静,他们说是凄惨的,而我觉得这种宁静是美好的,尤其是到了霜降的季节,清晨如果到田地走走,大地被白霜覆盖,尽管没有下雪,但白茫茫一片,给人一种安静的美,被冰封起来的田地,把蚊虫也一块冰封了,所有的植物都等待来年的复兴,对于农村人来说,冬季是最不忙碌的,他们似乎最不喜欢,认为冬天就不能赚钱,不能换来生计。他们对土地是极其热爱的,有一句话叫入土为安,在乡下,人死后都要被埋进土地,在地上打一个长方形的深坑,用人力将这一切都打点好。是的 这里的人一生都在陪伴土地,最后连身上的筋骨也变成土地了。

对我来说,土地是深沉的,谦虚的。也是上了大学的时候才开始怀念土地,有时候冥思,后山的桃花是否继续开着,那条通往山顶的河流是否已经流干?再回到坡上,依稀可以看到,夕阳下的老人背着镰刀,去该去的地方,是回家?还是散步?被汽车碾烂的泥路,现在也全部铺成了硬石灰,去山顶似乎变的方便,但脚印的故事仿佛也被这新的变化给葬到地底了。我顺着一条路可以很快到达山顶,不累。坐下来看看山上的夜色,这天的月亮是又圆又大,冰露反射的光,像一个个发着脾气的萤火大声嚷嚷着白天,地面被零星的灯光点缀,把星星和夜色送往新的高度,最吵的是蝈蝈, 像是对每一个说话的人询问,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寺庙的灯在黑夜也微微泛着紫色,如果现在能看见一个人在田耕耘,那便是佛了 ,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张佛的脸,因此他们能活的更长久,这里的老人大多是期颐之年,当然,也和这山的清泉也有关,这里的水是清澈而甜的,有很多营养,可惜,渐渐的越来越少,随着时代也不知道移居到哪去了,这时,如果父亲在,他一定会给我讲夜路和小时候的故事,虽然已经听过很多遍,但一次比一次的味道浓,从这能隐约的看到通往车站的铁桥,所有的记忆都从哪儿运进来,但也从哪儿运出去了 …

再回到这里,常去的地方走上一圈,会发现,植物比以前稀少的多了。童年一起嚼过的土,变成了钢筋水泥的地板,在田野里,学着父亲的样子锄草,模仿他的笨拙和仔细,可是,我分不清哪些是杂草,哪些是青菜,是的,父亲从没能教会我这些,只让我学如何在大城市应对生存。可是草越来越多,庄稼越来越少,也不会有人在黄昏下聚堆,把消失的棋子摆起来 ,我多希望有人来弥补这一切。

在山上盘坐,亿万年前的风,不停的击打野人的身体,我想起了古老的山顶洞人。仿佛他们在耕耘,做饭,洗衣,生火。你追我打,那些不见底的窑洞,藏着一家人的秘密。最后,他们将自己的骨髓埋入大地,等待后人。若干年后,考古队第一次发觉,将他们的骨髓从土里掀出,那藏了万年的故事,至今还在流传,我也仿佛看到了祖先们,在土地里孕育下一代,在土地上,用生命将田里的谷子扬起老高。

作者简介:于康杰,山西运城人,2000年12月生,笔名桑田,太原市作家协会会员,写诗,散文。作品散见《星星》《诗潮》《散文诗》《诗歌月刊》《五台山》《太行文学》《都市》《雪峰》等,获知音诗会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零零国际诗歌奖等。有诗集《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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