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武:我在青海当了回“托儿”


文/张焕武
我违心准备去青海当“托儿”
太阳像个炽热的大火球,把火辣辣地光茫射向大地,晒得地面又滚又烫,柏油马路似乎要化了。踩在地上软绵绵的,热浪中,树叶禁不住暴晒,全都像烤焦似的打卷,狗们伸长舌头,躺在墙角喘息。知了单调地叫声令人更加烦躁,阵阵热浪使人静静呆着也汗流夹背,动则挥汗如雨,真难熬啊的酷暑三伏天。
供电局的好朋友李工程师打电话把我紧急约去,在“半岛”茶秀里,李工介绍一人给我。坐在藤椅里的那人慌忙站起,急切地握住我的手,连说;“幸会,幸会!听李工介绍,您才思敏捷,应变能力极强,且很讲信誉,言必信,行必果。是性情中值得信赖的好友。敝人性夏,是某公司老总,今我有一燃眉难事,万望老兄大力帮助,救我于危难破产厄运之中,定当深谢。”
我们三人重新落座,空调机嗡嗡响着。窗外骄阳似火,热浪滚滚,室内空气凉爽。身穿高档月白短袖衬衣、笔挺西裤的夏总悠悠地喝口茶,满面愁容地长叹一声说:“青海有一大型重点水电站工程,竣工在即,它的核心设备由我公司供给。这套设备是德国的德皇公司提供进口产品,该公司在中国没有机构,只在香港有一办事处。我公司在和青海签合同中有安装时义务派中或外国专家到场指导协助的条款,现在咋也安装不到一体,延误发电后果、性质很严重,损失巨大。若本周内专家不到,将通过法庭索赔n万。现在,德国专家一时又来不了,所以日夜煎熬,心急如焚的我,想让你以专家名义先去借故拖延数日,待外国专家一周后赶到,一场危机得以解决而自然消失,你便大功告成。相信只有你可胜任此一行。”
好友李工从旁力劝说情,我一时抹不开情面,违心答应下来。我明白,我的任务是一个“拖”字,给对方怒火降温,直至老外到达,完成当“托儿”使命。于是,我和李工当即同去他上班处的供电局设计院,让他给我临阵磨枪,填鸭式灌输些电力方面常识。常言道,隔行如隔山。当时只记得要搭好三个安装平台,其它则如清风过耳,一片空白。
当晚10.15分,我坐上开往西宁的直快列车。车上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过道坐满男男女女,连座椅下都睡着人。若人要穿行而过,须有踩梅花桩的武功绝技,才或许可过。车内高温里混合了汗味、口臭、脚汗味等污浊气体,被不停旋转的风扇吹遍车厢的角角落落广播里反复播音:“旅客同志,列车员马上送开水过来,请大家准备好茶缸类用具”。但车到达终点站也没见送水来过。车上大部是河南籍做生意男女,他们在西北最大的西安康复路批发市场,批发来价廉物差的违劣服装等商品,打成大包坐火车跨省贩运到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青海,收获颇丰,故而呼朋引类,乐此不疲。车过兰州后,渐渐高温退去,窗外灰蒙蒙,雾腾腾一片荒凉。顶灯熄灭,风扇停转,到了夜间行车时间。

初到公伯峡水电站
上午9,50,火车到达终点站——西宁站。站口像猛兽的大口,把经一夜反复咀爵的残渣——疲敝不堪的旅客一股脑儿吐出来摊在站前广场上。
天空下着牛毛细雨,阵阵冷风袭来,吹得人瑟瑟发抖,当地人还穿薄棉袄棉裤,毛衣,皮帽。我搓手跺脚跑进商场买件仿军大衣才止住浑身冷颤。原准备吃饭后在宾馆美美睡一觉再办事,但夏总从西安来电话,让我赶快先和对方联系。
电话打通后,是一个声音沙哑的西宁板普通话的人接的,让我立即赶到80公里外的公伯峡水电站。在街边小饭馆,我买了碗面条,边吃边观察街景。西宁比我预想的好多了,市容市貌虽不繁华,但能看出正在向现代化都市靠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近三成是僧侣,到处晃动着黄袍秃头脖挂佛珠的僧人。还有三成是藏民。藏民又分为两类:一类是身穿华丽的鲜艳夺目的藏服,从头到脚装饰品繁多,叮当作响。她们结伴傲慢地在街上浏览着厨窗,斜视着地摊上花花绿绿的外来货。另一类居多,是衣衫褴褛的穷困藏民,坐、卧在街边和檐下,披着污脏地长发,戴着发邹的毡帽,向行人露出乞丐讨好地苦笑。
吃完粘牙涩口的青海面条,我又一路打听着走到长途汽车站。下午,坐上去公伯峡的中巴。雨过天晴,晴空万里。这里,才是真正的蓝天白云,天瓦蓝瓦蓝的像洗过一样,云是那样地洁白无暇,像丝绵在蓝空漂浮。车窗外广袤的草原上,时有马群奔腾,大片金黄色菜籽花朴面而来,又缓缓退去。一条绵延弯曲地河流像条白色带子,映出蓝天白云,映出飞过的花鸟、苍鹰。沿途旅客陆续下的不少,中途在某镇加油,耽误了时间,车到公伯峡时已天近黄昏。车内只剩我一人,下车后只见已处大山之中,两边高山峻峭,沟深路陡,走不远望见巨大门楼跨路耸立,上书公告伯峡检查站六个大字,宽阔地柏油马路直通向沟深处。
暮色苍茫中,我踽踽独行在山高沟深的空寂无人的宽阔水泥路面上,走了近两公里才到达目的地。只见几栋高大的塔楼赫然在目,电站筹建处已下班。我在内部宾馆开好房间,洗把脸,准备出去吃饭,服务员介绍说,建设水电站已接近尾声,前几年这里车水马龙,商点林立,昼夜人声鼎沸,机器轰鸣,热闹非凡,帐篷席棚齐搭满,坡上坎下把灯悬,几乎成了不夜城。如今开店的、作饭的、贩菜的、卖面的、游戏厅、麻将馆等等都曲终人散,纷纷作鸟兽散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未撤的餐馆,碰碰运气。这里是土族聚居区,常有人抢外人手表、手机等财物,千万要小心。我顺着来路,顺坡攀上,在几乎成为废墟的商业区,还有一个亮灯的饭馆,于是草草吃了碗炒米饭。身着民族服的土族老板及服务员,倒也和善,未见凶像。
内部宾馆很豪华,设备齐全,价也不菲。早上我被请到办公大楼三楼一会议室,环桌坐着几位领导,有筹建处的阚处长、谢书记、安装公司的郭经理等。他们热情地一一和我握手,表示欢迎。阚处长讲道:“首先对专家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咱这水电站是省上重点项目,投产发电后将彻底缓解全省供电紧张局面。现到了安装最后阶段,遇到瓶颈,大家都很着急,这下好了,专家来了,希望大家再努一把力,尽快竣工.....”
我被众人前呼后拥着驱车来到施工现场。土建已全部完工。数十工人正在忙于设备就位,浇注混凝土基座,一片繁忙景象。两个高大的安装平台,已高高竖起。在郭经理陪同下,我看了两个安装平台,装模作样地上到3米高的台上,这里模模,哪里瞧瞧,说些不疼不痒的废话、套话。走到第3平台跟前时,郭经理说:“现在此台不知间距多少?方可截断电缆,就等你来拍板确定,我们几十工人随时待命,只等你一声令下,立即动手。另外,窝沦机、主泵和进口设备衔接不上,要么口径不一,要么螺丝拧不上。咋办?”
对此,我一无所知,心里暗暗叫苦。西洋镜快被戳穿,耳根一阵阵发烧。所有人目光直视着我,立等我答复。我硬着头皮搪塞道:“那可能是国际或德国和咱中国标准差异,如;口径人家b30.4cm,咱b30.5cm;丝距2.56mm,咱2.55mm。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那当然安不上,必有一过渡短节配件。是这样,别急,我来得仓促,等我今晚再详查资料,把数据搞准确,再快干也不迟,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我话锋一转,敲郭经理一棒:“你们也需详细吃透图纸,用游标卡尺和千分尺量设备实际尺寸,作一对照,找出毛病和差异,把问题列出来,再想办法解决。总之,正如毛主席所说,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作为安装公司,我相信你们办法总比困难多,绝非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专家也只能协助你们,而不能越俎代庖,大包大揽,你说呢、郭经理。”我的以攻为守,说的郭一时哑口无言,无言以对。其实我对此一无所知,大大的门外汉,心里慌慌,深怕被挤到墙角而露出马脚。看来得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匆匆退了房,给他们留一张去查资料字条,便坐第一班早车来了个不辞而别,溜之大吉。下午三时,我已在西宁市住进如意宾馆。稍事休息后,准备好好游览一下西宁市。

观景对歌会
西宁市是青海省省会,黄河支流湟水河贯穿市区,海拔4394米,人口222,8万,辖四区三县,草原面积3644.94万公顷,多民族(34个)聚集,多宗教并存,气压低,日照长,雨少辐射强,是青藏高原通向中原的咽喉门户。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绚丽多彩的民俗风情,渊远流长的历史文化,使其成为青藏高原的一颗璀璨明珠。我在街上浏览参观。早上还寒风刺骨,中午又奇热难耐,刺眼的阳光暴烤着大地,汗流浃背的高温,恨不得赤膊裸体,真是早穿皮袄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我信步溜达,走过马宏奎、马步芳公馆旧居,穿过天桥下到街对面参观了气势恢宏的清真寺,不知不觉来到桥下湟水河岸边。
这里宽阔平整,草木茂盛,林荫遮道,健身器材齐备。亭子座椅,是市民休闲娱乐场所,相当于西安的环城公园。打太极拳的、下棋打牌的、练琴的、打羽毛球的、谈恋爱的,各得其乐,让我流连忘返,目不暇接。走到一处,许多男女自发在唱歌,许多乐器伴奏。原来是青海特有地花儿对歌擂台赛。忙驻足观看,只见一男青年从人群跨入给乐队说声:(起)。乐声响起,引吭高歌;
尕妹子水红花
你在哥的心里开
知心话儿说不完
尕妹子,哥的心头 肉,哎呀......一搭里走
浪上 的尖哎呀......咕噜雁啊
歌手用那粗旷高亢的颤音,把尾音突兀地提高拖长,像苍鹰翱翔在蔚蓝的天穹,忽又穿云俯冲急下,给人以心灵震撼。我深深被折服,这是我多年来听到最美妙的歌声。歌声才落,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跨出,她柿饼脸,蹋蹋鼻,眯缝眼,脸上布满雀斑,大家露出不屑神态,但她一开口,力惊四周,那嗓子真如银铃般清脆圆润,透人心肺,慑人魂魄:
我送我的大哥到大门外,
腰里抽出个旱烟袋。
我问我的大哥几时来 ,
挣上点钱儿就回来......哎呀,
尕妹子我等在土家寨......
婉转缠绵,歌声转弯突兀高昂,虚词装饰音一曲九折,妙不可言,尤如醍醐灌顶,恰似品饮琼浆玉液,听得大家如痴如醉,拍红了掌,喊哑了嗓,肩扛米袋的过路者忘了米重,姑娘小伙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像泥雕木塑,半天回不过神。
我本人酷爱音乐,也是陕西省音乐协会理事,亦会几种乐器(琵琶、三弦、古筝),故特留意它的弹拨乐器,其中一种尤为奇特,叫不上名子,音域较宽,用拨子弹奏,曲子奏到快节奏时真如急风暴雨,万马奔腾,恰似(琵琶行)所形容“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演奏者发白如雪,表情专注。令人叹为观止,我留恋忘返,直到天黑方回宾馆。

参观游览塔尔寺
隔天,刚起床,水电站打来电话,催我回去,我仍以查阅资料为由搪塞,并煞有介事地嘱咐他们把一、二安装平台再加固检查。奉行“拖”的策略,然后坐出租车专程去参观闻名的塔尔寺。这塔尔寺依山起势,由大金寺、小金瓦寺、大经堂、小花寺、九间殿、大拉浪等众多佛塔组成,规模宏伟,殿堂800多间,10万佛像,占地1000亩,是一个汉藏艺术结合的辉煌壮丽古建筑群,是西北藏传佛教活动中心,在全国乃至东南亚都享有盛名,僧侣3000余众。
我进寺后,发现游人并不多,门票太贵(180元),当地人很少涉足。在小金瓦寺,只见许多藏民葡葡在地,虔诚地一步一磕头,佛像前木板磨得溜光明亮。据说木板换置率极高。大多藏民节衣缩食,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些钱,最大愿望便是全家上路,全身葡地一步一磕头去塔尔寺朝拜,绕寺三圈后进寺,途中累了饿了黑了,则在爬起位置划线,支帐篷休息吃喝,恢复体力后从划线处再爬葡磕头,少则三月,迟则一年半载,方可到达。他们心里认定,今辈所吃的苦和磨难,将为下辈积福,苦愈多则福愈厚,故此心甘情愿吃常人难忍之苦,受常人难受之罪。万一朝拜时有幸碰巧遇见活佛,在自己头上模一模,就是三生有幸,祖宗有灵。
游览来一天,披着晚霞返回市区,真是不虚此行。

老外专家罗卜特终于来了
去青海湖游览毕,本来打算再去土族风情度假村一游,却在半路收到西安夏总发来的短信:德国专家罗卜特坐飞机明日下午2.30到西宁,让我去机场接机。我在宾馆房内制作一木杆硬纸牌,粗笔描出luo,bi,te三个字。
看表已快2点,赶忙乘出租到机场。还好乘客刚出,我在出口举牌张望,乘客鱼贯而出,其中有几个金发碧眼白人并不看我。我举牌故意在他们面前招摇走动,但毫无反映,纳闷间,一老外突至我面前,伸手微笑,生硬的外腔汉话:“哈罗,罗卜特。”老外近1米92高的大个子,蓝眼鹰鼻,面呈粉红色,粗壮结实,笑起来给人以真诚地感觉。双肩包,还拖一大提箱。
我们同车返回西宁市区,赶往长途汽车站去公伯峡。笨重地行李,罗卜特吃力地背着,冒着刺眼地阳光大步走着。我突然意识到罗不像容貌那样老,其实很年轻,下午已无车去公伯峡,只好雇出租去。我来时原设想带3000元钱足够了,但几天下来,已很紧张,心想老外来好了,吃、住、行,由他花钱好了。出城后停车,准备吃饭后再赶路,在路边饭馆,老外罗卜特买了两瓶啤酒,两份炒菜,一碗米饭。我心想,这够谁吃啊?真抠门。他打开一瓶啤酒管自一口气喝干,又打开另一瓶,慢慢喝着,吃着。门外出租车司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我愕然良久,才顿悟中外思维习惯之差异。人家老外不管关系多好,吃饭必AA制,各自买单顺理成章,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地思维。他的汉话十分差劲,和他交流是一种受罪。我问:“你好,你来过中国吗?”
“我在中国已七年了,中餐很好吃。”他耸肩友好地甜甜一笑。
“西安去过吗?以后到西安有事找我啊。”我真诚地表示。
“不害怕,我去过非州食人族。”他又耸肩又摊手。
“吃好了吗?上路。”我无奈赶紧结束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你要请我客?可是我已吃好了,谢谢!”又是甜甜一笑
当晚,自然是各开一房间。第二天,罗专家早早起来和我都换上工作服,在郭经理他们陪同下来到工地。在罗卜特指挥下,我和郭经理带领大家干了一天。第二天,还要继续安装,我便告别罗,我的任务完成,返回西安。回来后,收到罗卜特许多长串短信,可惜德文,我未能设法译出,不知其意,甚撼。
事情圆满解决,皆大欢喜。夏总深为感谢。
我平生一次“托儿”经历,也深深留在记忆里。
(注:文中插图照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焕武,男,1950年11月生,西安市政一公司退休干部,已在网络上陆续发表六十多篇小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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