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乡飘来的年味【征文】

故乡飘来的年味

傅柏林||贵州

每到农历的年末,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温暖着寂静的街巷,璀璨的灯彩将清冷的夜色装扮得五彩缤纷,游子归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年味,人们内心深处的年味儿犹如一坛陈酒,老酒,浓郁醇厚的芳香瞬间弥漫大街小巷。

年味是什么味呢?对于凉都六盘水人来说,就是水城古镇、乡村农家院子里的灯笼、春联、中国结,就是街坊邻居见面都说新年好的那种问候……年味其实是一种心灵的感触,就是寒冬里的一把火,就是家的味道。久别的亲人围炉而坐,怀揣着融融的亲情,阖家欢乐,相守幸福,让天伦之乐沁人肺腑。年味就是爹娘的一声声呼唤,就是老母亲跑前忙后做的一桌好菜,就是晚辈孝敬长辈的那一杯杯香郁醇酒。年味就是让游子回归,让劳累放假,让心情愉悦。

故乡的年味五味杂陈,令人回味无穷。进入年关,杀鸡宰鸭,最忙的是爹娘。特别是除夕这天,为迎接新年的到来,挑水的男人们迈着轻快的步伐,大呼小叫,个个喜气洋洋。而婆姨们则三五成群,提水桶、挎竹篮、端碗碟、捧面盆,蹲在水井边的几个水槽旁,一边洗衣刷碗,一边窃窃私语聊天,谈家事、论邻居、说男人、夸孩子,天南地北,不时发出阵阵嬉笑。

故乡的年味隐藏在一张张喜庆的年画里。年画以其特有的红红火火、吉祥如意的主色调,寄托了人们对风调雨顺、家宅平安的美好愿望。年画成了人们过年时必须购买的年货。大年三十这天,母亲教我和姐姐如何粘贴年画。看到母亲虔诚认真的样子,我觉得母亲似乎不是在粘贴年画,而是在祈盼自己的儿女在新的一年里健康成长,祈盼来年的生活幸福美好。年画贴好后,低矮黑暗的干打垒屋子瞬时亮堂起来,使家人感到新年的喜气洋洋与温馨。把一幅选好的年画贴在家中最合适的位置是很重要的,既能让人眼前顿时一亮,又能给人以启迪。年画不仅贴出喜庆,也贴出了亲情。

年画题材非常广泛,每一幅年画都有一个历史故事、神话传说。记忆中,故事人物栩栩如生的出现在年画儿上。胖娃娃抱大红鲤鱼“金玉满堂”、西游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三国演义“三英战吕布”、水浒传吴用“智取生辰纲”。而《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迎春接福》等祝福年画,更是让人目不暇接,满足人们喜庆祈年的美好愿望。年画儿富有浓厚的民间特色、通俗的题材内容,鲜明地反映出人们共同的思想情感。那时候人们总觉得只有贴上年画才算过年,在年与画之间架起祈盼的桥梁。年画是一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看图识字的大众读物,从年画里我了解到的支离破碎的民间神话、历史故事情节,闲暇时父亲又给我详细讲解年画中的民间神话、历史故事,使年画中的人物更加立体、丰满起来,年画确实给我的童年带来过不少快乐的记忆。

故乡的年味洋溢在红彤彤的春联里。在我的记忆中,腊月二十九,家家要准备春联。这时,毛笔字写得漂亮的人便成了香饽饽。故乡的春联都是手写的,写春联讲究“黑、大、圆、光”,字迹要端正规矩,圆润饱满。春联的内容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有的是从书上找来的,有的则是从广播收音机里听到的,但更多的是书写者即兴创作的愿望编写出的,都是表达美好愿望,盼望来年福气盈门、人丁兴旺、喜庆有余、身体健康、合家团圆幸福的意思。春联的句子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吉祥喜庆。像什么“岁岁年丰添美满,家家幸福庆团圆”“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翠竹摇风鸣彩凤,红梅映日笑春莺”“碧岸雨收莺语柳,蓝天日暖玉生香”等等,几乎都是每年必写的内容。

记得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沪昆铁路小冲头养路工区识文断字的工友不多,贴春联曾闹出不少笑话,比如,有人把春联贴反,上下联张冠李戴;有的把“栏门贴”贴错了地方,把“身体健康”贴到了厨房,把“五谷丰登”贴在了卧室……好在铁路人纯朴善良,也不太计较,只是偶尔当作街头巷陌的笑谈和清淡生活的调剂,善意地调侃,开心地戏谑,嘻嘻哈哈,一笑了之……

年味就是弥漫在空气中鞭炮炸出的喜庆。除夕之夜,燃放一挂响亮的鞭炮,驱逐一年的晦气,带来新年的好运,这噼噼叭叭的响声寄托着人们对来年诸多的美好愿望。那个年代小伙伴的鞭炮,喜欢把鞭炮拆下来,一个一个点着放。你放一个鞭炮,他放一个,还不时出点儿新招。和小伙伴们一块儿放鞭炮,胆子小的,把鞭炮放在砖缝里,插在地上、埋在雪地里,炸得雪花飞舞……胆子大的,拿在手中点燃引线后,马上扔出去;胆子更大的,把鞭炮不失时机地扔到水里,炸得水花四溅。

故乡的年味就是香辣美食弥漫在厨房、客厅里。那时家家都不富裕,就指望年三十晚上大吃一顿。每到过年,家家户户就忙开了,母亲开始给孩子们做新衣服、新鞋子。孩子们也闲不住,帮着母亲打扫庭院居室,拆洗被褥。一家人忙碌买鞭炮,贴对联、年画、门神,挂灯笼、窗花,杀鸡剁鹅宰鸭,蒸包子、包汤圆……

曾有一段时间,父亲被停发工资,家里的生活一落千丈。冰冷的干打垒屋子外,雪花飞舞。年三十晚上,厨房里,母亲忙得不亦乐乎,哥哥帮着母亲烧火添柴、端菜递碗。没隔多久,母亲用她那巧手像变戏法似的,一道道平常而又美味的菜肴陆续上桌亮相,其中有小葱炒鸡蛋、白菜炒土豆丝,以及蒸烧白、萝卜汤,当最后一道猪膀子炖粉条端上桌,父亲自豪地介绍:“这是我请老伙计在水城食品公司买的。”这顿年夜饭在现在看来,并不算丰盛,但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充满了祥和宁静的幸福之情。哥哥给父亲斟酒,父亲一边喝着酒,一边与母亲闲嗑拉家常,我和姐姐则毫不客气地大口咽嚼猪膀子炖粉条……团圆饭里,全家人把所有的烦恼抛在脑后,把所有的忧愁就着那杯醉人的美酒化作了一种幸福的味道。

故乡的年味浸透在平安健康的希望里。在凉都六盘水,除夕有守岁的习惯,守岁是最重要的年俗。除夕晚上,全家老小通宵达旦不睡,熬年守岁,欢聚酣饮,共享天伦之乐,迎接新年的到来。在我的故乡,大年三十的晚上,再节俭的人家,每个房间也都要点灯,彻夜通明。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多数人家还要在屋外挂红灯笼,晚上点亮,意味着来年日子红红火火。

据说远古时代有一个被称为“祟”的妖怪,每年春节除夕夜,它都要到人间祸害小孩,专门抚摸熟睡小孩子的脑门。凡是被“祟”摸过的小孩就会生病、发烧,说胡话,最后变成痴呆疯癫的傻子。以后,每年到了除夕夜,父母怕“祟”来伤害自己的孩子,就整夜亮着灯,陪孩子院子里燃放爆竹,“祟”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耳闻燃放的爆竹,就会浑身颤栗,抱头逃窜。从此,每至年末,家家户户就会贴红纸、挂灯笼、燃放爆竹,这样“祟”就不敢再来了。之后,人们觉得“祟”这个怪物有些晦气,又因为“岁”与“祟”谐音,于是就把“守祟”改为“守岁”。如今的守岁意义深远:年长者守岁,希望小辈平安幸福,远离晦气和灾难;年轻人守岁,祝福父母福禄安康,长命百岁。

故乡的年味蕴藏着长辈期盼晚辈健康成长。那时候大家都穷,能够穿新衣、戴新帽,饱餐一顿鸡鸭鱼肉,得到三、五角压岁钱就很开心。记得大年三十晚上吃完团圆饭,当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际,母亲都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她会给我们兄妹仨每人一份贴上一小块红纸的仅有三角或五角的压岁钱。压岁钱虽然少得可怜,可在当时我们兄妹仨眼里,这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白天,我们把压岁钱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并且饶有兴趣、翻来覆去地欣赏着上面的各种花纹图案,乃至极其微小的点缀都不放过,而且更为神气的是在大年初一拿出去让没有拿到压岁钱的其他小朋友好生欣赏,实际上是想炫耀一番。晚上,我们就把压岁钱放在被子里,将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激动得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半夜醒来,还要伸手摸两遍,唯恐有一点闪失。不起眼的红包,释放出伟大、无私的母爱,蕴藏着母亲对孩子健康成长的热切期盼。

如今,每逢过年,一些富裕人家给孩子的压岁钱动辄达数目不菲的几千甚至上万,但大多数孩子往往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不以为然,更不懂得感恩,看到这种现象我感到非常痛心。其实,压岁钱不在乎多少,它象征着吉祥如意的那个装钱的红纸袋,体现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呵护,和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这是一份“爱心钱”。压岁钱不仅染浓了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情感,也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代代相传。当年,三、五角压岁钱就令人兴奋,孩子们拿到压岁钱乐得“屁颠屁颠”。据说长辈给晚辈压岁钱可以镇压邪祟,逢凶化吉,保佑晚辈平平安安度过一岁的寓意,代表着长辈人的关爱与祝福;晚辈通过给长辈拜年表示对老人的尊重,增进感情。拜年和压岁钱其实就是一种幸福和乐趣。而现在的压岁钱演变成一种攀比和负担,一种面子和人情。

故乡的年味弥漫在来年的希冀里。乌蒙大地的贵州有这么一个习俗,就是大年初一挑“金银水”。初一子时挑回的第一担水叫“金水”。哪家挑得这第一担金水能保佑全家人一年财运亨通,福寿安康,而且还可以祛病健身。老人喝了“金水”延年益寿,小姑娘喝了皮肤清爽白嫩,男孩子喝了能高中进士状元。第二担水叫“银水”,会使全年五谷丰登,合家平安。第三、第四担水叫“铜铁水”,让鸡鸭成群,猪肥马壮,牲畜兴旺。记得有一年吃过丰盛的年夜饭,父亲叫上我们兄弟俩和他一道去抢“金银水”。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当我们兄弟俩和父亲赶到井边时,看见井边的石板上湿漉漉的,显然有人比我们来得更早。这一习俗告戒了人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只有勤劳,才能致富,同时又印证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的道理。

又到年关,回家过年。年是乡愁的壳,乡愁是年的魂。过年不但滋长我们的亲情、敬祖意识,寻根、感恩之心,更唤起对故乡、祖国的情感。有了年,游子就有了一种对岁月的浣洗,从容而又绵长的呼吸,幸福而又欢乐的笑声。过年承载着中华民族的血脉和精华,已经成为民族生活、民族灵魂和民族根基。红红的剪纸窗上贴,门框贴上红春联,大门堂屋贴年画,爆竹声中辞旧岁,灯笼、狮舞、年夜饭,拜年、压岁钱,过年让我们切实体味到故乡那份难以释怀的乡愁。作为中华民族的炎黄子孙,尤其在人心容易浮躁的年代,过年更需要返璞归真。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傅柏林,四川成都市人,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事琤文艺》《关东美文》顾问,《关东美文》副主编,《西南文学网》散文编辑,六盘水市戏剧家协会理事,钟山区文学沙龙会员。作品散见于《天津日报》《散文选刊》《中国铁路文艺》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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