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刀【武新华】

杀猪刀

（文学作品，切勿对号，如有雷同，自我斟酌）

在杀猪受管制的年月，村里人家通常只有一把菜刀，再就是镰刀砍柴刀了。那时年少，看杀猪觉得有意思，几个粗壮男人摁猪四蹄仰倒在地上，屠夫从下腹直接捅进去放血，猪从嚎叫挣扎到睁眼流泪到寂静无声，放完血剖肚取内脏卸四肢、尾巴，最后卸头，上香供奉！

后来杀猪不受管制了，邻居朱三便趁赶集从五金摊子上挑了一把尺半长的杀猪刀，乌青发亮，回家在磨刀石上浇水一磨，几个来回，揩去刀锋上的污水，就见到了一抹耀眼亮光，用手指试试刀锋，能感觉到寒气，朱三这时笑得脸像秋天的桐树叶子。

当年发生了一件事特别有趣，一只邻村大黄狗在夜幕掩护下，顶风冒雪叼着猪肉趔趔趄趄把某家杀的年猪肉给主人“偷”回了家当年货，从凌晨2点多开始，分三次叼走了三大块猪肉，呵呵，狗狗也知道猪肉金贵啊……那年月除镇上屠宰场几个御用屠夫外，方圆十来里会杀猪的就只有朱三了（别说杀猪了，普通人家连杀猪刀也没有一把）。

杀猪并不是用刀把猪捅死那般简单，每逢腊月，朱三一大早便雄赳赳地拎了刀从容出门，周边十几个村子的年猪都要排着队等他主刀。通常是到了某村打麦场上，便有抓猪的撵着猪从胡同里出来，又被猪带着跑。直到有人一把揪住猪尾巴，马上有人赶上去拎住两只猪耳朵，几个青壮年使劲儿把猪往地上摁，摁倒后有人便会抓住猪后腿，三四个人合力把猪抬到一张扎实的凳子上，把猪头往横着的盆子前面送。

我想如果能够把这所有杀猪叫声，人唤猪声，大自然的噪声全部叠加一起，肯定比现在那鸟歌剧好听，最起码这是原生态的摇滚乐，旋律是那样的优美，那样的自然，听着！听着！就令人激动，就令人喜庆，就令人流口水。

只见朱三此时有模有样地一手捂住猪嘴巴，用刀背磕一下猪前腿关节，眨眼间杀猪刀就送进了猪脖颈，随着一股冒着热呼气的鲜血喷射到面前盆子里，便只听到猪的哼哼声了。待猪血放完，便有人拖开盆子，早有人把猪掀翻在了地上。此时的猪已不再动弹，刀眼里冒着血泡，四脚朝天。

记得某次年少的我跑过去踢了一脚，感觉和踢到树上差不多，便咧着嘴匆匆跑开了。此时的朱三在猪后腿腕上割一口子，取来一根两米左右的钢筋条捅了进去，在猪皮下通几条通路后憋足了劲，通过这些口子往猪的身体里吹气，直到把一只百几十斤的猪像气球一样吹起来，才吊架到脚盆上，浇上滚水，拿刀刮去猪皮上的毛。此时，随着杀猪刀锋利的刀闪着清光扫几刀过去，猪背脊上的毛被刮净，猪就显出了肥嘟嘟的样子。

高手杀猪，不仅要把猪杀死，还要尽量不要伤到气管，否则，猪就吹不起来，而软毛猪是很难收拾的（那时村里人常骂那些办事不利索脸皮又厚的人为软毛猪）。

刚买到杀猪刀时朱三是没有杀猪伎俩的，一刀下去捅破了猪气管，吹不起来，刀眼子漏气，用生萝卜都堵不住，愣是从中午忙活到夜半，才把那百十来斤的猪收拾干净。

那年月杀猪是一件了不得的谋生技艺，帮人家杀一条猪，不仅饱吃一顿鲜猪肉，走时主家还会割一两斤五花肉甚或那些猪下水，统统搁进淋水桶里，在送客时让杀猪人顺手带走。

据说朱三专门到县里拜师学了艺，再见他已经是次年在村东头杀年猪了。只见他一手搂着猪脖子，一手抽出那把让人不寒而栗的杀猪刀，咬着腮帮子对准地大黑猪咽喉用力刺了进去后麻利地一搅，他杀猪时熟练的技巧跟跳舞一样，非常优美，宛如庖丁解牛，这动作是那么的一气呵成，潇洒无比！

当刺耳的惨叫声伴随着围观村民熟悉而又久违的赞美声，大黑猪抽搐着，挣扎着，鲜血顺着刀口射出尺多远，刚好喷在几刀黄裱纸上，主家老太太挪着盆接着紫红的猪血，朱三抽出了杀猪刀，两个手指扣住猪鼻，一手捏紧猪嘴，用力地摇摆着猪头，猪嘴里发出“嗡嘟嘟”的惨叫声。

盆里的鲜血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让人心颤的血腥味，朱三像巫师一样板着脸说：“你家今年血财不错，你看这一大盆血哟！”老太太顿时喜形于色，激动不已！顺手拿起那粘滿猪血的黄裱纸和香，面朝东方烧纸焚香，嘴里念念有词，应该是祈求菩萨保佑来年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之类。

此时，朱三拿起粘血的刀，在猪背磨蹭掉殷红的猪血，提起猪后腿用锋利的刀刮起那粘满猪屎的臭脚，伴随着沙沙的剃毛声，粘着猪屎的毛发纷纷扬扬，就像剃度的小和尚。然后左右斜割一刀，形成一个漂亮的V字，随手用刀尖捅了捅V尖。提起那米多长的铁条顺着猪背直达猪耳插入肥猪皮肉里，再从猪肚子直插心窝。之间朱三舀起一瓢水仔细地清洗着猪腿，像在把玩一件艺术珍品一样认真、细致。

在清洗好之后，只见他蹲好马步，猫着腰，对准V字开口深吸一口气，将全身能量集中在一点上，随着“呼”一声响，猪皮内两个古怪的小精灵飞速游走，但很快便变得无影无踪，慢慢地，只见大黑猪整个身子长得飞快，腿张开了，腰变粗了、头变大了，屎尿争相蹦了出来！脖子刀口鼓着血泡泡。

主家儿媳妇在旁边啧啧地说：“我喂一年多不如朱三哥吹几口气来的快！”大家呵呵的笑，我也跟着笑！可朱三不笑，不是不想笑，是不敢笑，只见他二目圆张，青筋爆跳，满脸通红！就像武林高手在比内功，只要你动一根手指，不死也会半身不遂。终于朱三吹完最后一口气，捆住猪脚，用棍子满意的捶了捶，这才收功。至此，我才知道朱三已经学成了杀猪的绝艺。

甚至那几年，农村姑娘相亲都要看男方家的厨房是否常备杀猪刀，如有则说明这家的生活条件过得去，姑娘嫁过去有肉吃。杀猪刀不只是用来杀猪，而杀鸡宰鸭也可以用。书上成语说杀鸡焉用牛刀，而农村人没这概念，好用趁手就行。

‍某年村长家杀猪，那头五六百斤大物，被几人按倒捆上。朱三用红布擦一下刀，上手比量着。突然，一股猪尿呲了出来，喷了朱三一脸一身。

朱三瞬间走了神儿，进刀偏斜浅软，捅疼了大猪。那大物挣脱几人跑到院子角凶嚎，无人敢靠前。村长大喊：“还反了它，自个敢劫法场。”几个看热闹的青壮村民都扑上去，协助按猪的几个人，才合力将大物按倒。朱三气得脸色煞白，手颤抖不停，在村长的央求中出了高价才再次补刀屠了这个大物。事后听村里老人讲：“一刀恩怨消，两刀债未还！”意思是一刀猪死了，则不管这猪是来报恩还是寻仇，都互不相欠了；如果没死，就是还有仇未报完，不肯上路！这时就看主家怎么处理了，有的好好养着，有的就出高价请补刀了（补刀匠收费高是因为他把因果加到了自己身上）。

但趁手的杀猪刀也往往容易惹出祸来，同一胡同的杨大杨二两兄弟吵架——以往也吵，鸡毛蒜皮的事看不顺，绊几句嘴，开始还比着谁的嗓门大，到急眼了难免动刀动拳。平日里也就是谁挨了几拳，谁踹了几脚，最终被村里长辈拉架了事。

这次却因为杨二家的鸡跑杨大家厨房灶台上拉了一泡屎，杨大顺手抄起烧火棍就撵了出来，正巧杨二从地里回来，看到杨大在抡着棍子追打他家的老母鸡，便扔下怀里的青菜，一边骂一边转身就拐进了朱三家厨房，抄起杀猪刀就冲进了杨大家，杨大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家门口传出女人的叫喊：“杀人了！杀人了！”

街坊几个跑过来，杨大的白衬衣已经染红成了血衬衣。一问站在家门口的杨大媳妇，才知道是背上被杨二戳了一杀猪刀。即使这样，嘴里还在骂：“死X皮，要放火烧屋了。”边骂还边吩咐他老婆回娘家把妻舅叫几个来，誓要在杨二背上捅几个窟窿。

幸亏他老娘要死要活的又哭又求，最后才让杨二下跪给杨大道了歉，并由杨二出钱帮杨大包扎且出了医药费，不够又出了营养费、误工费，他嫂子这才作罢。

奇葩的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平息，杨大嫂子、杨大或他娘，其中有人怀疑是朱三指使杨二拿刀杀人的。杨二被逼急了，又要跑朱三家，幸好被朱三家放学的孩子撞见赶了先，把门从里面杈住了。不然，有关杀猪刀酿就的血案恐怕还要继续上演。

这事在村里一直议论到了春节，随着鞭炮烟花过年串门热闹过后，便自然消失了。从此，再没人去嚼舌头议论，也没人去为他们的家务事主持公道，人们议论得更多的是朱三的杀猪刀，是多么多么的了不得。更引得像我这样的半大小子，下了夜自习回家时，往往腰里也别把自制的杀猪刀，说起来看起来是防身用，但更多是在显耀有把杀猪刀而已。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粮食涨价了，煤炭涨价了，人工涨价了，猪反而变得不值钱了。村里人纷纷废了猪栏，养点鸡鸭，又不断感染病患，费心费力不讨好，索性只养条狗来看门。于是，在市里上中学那几年，只要节假日一回村里，已不再关注谁家是不是还有杀猪刀？而是时刻在防备谁家屋里门后，藏不藏着一只追咬人裤腿儿的狗了。

直到工作后体验了泡温泉的安逸，却时不时勾想起给猪脱毛时泡澡的情景，情不自禁想到了《郁达夫之死》中泡鸳鸯温泉的小日本裸体女郎，光着屁股和一群男人一起戏水，难道就不怕小鬼子想入非非捏她那性感的白屁股？难道小鬼子个个都是正人君子？或者说性功能出现了严重的障碍？想着想着，突然感觉所谓裸体其实跟白萝卜那光溜溜的身体相差无几（大铁锅里冒出缕缕蒸汽，朱三眯着眼睛，吹着水汽，手里刮毛刀有条无紊的规律运动，拔着猪棕的手烫得不时嘘唏着……）！

【作者简介】：武新华，林州人，喜好读书写作、旅游摄影，热爱生活，唯愿万水千山走遍，品茶喝酒交友，人生肆意笑傲，文章纵横捭阖足矣！然受格局、水平所困，只好闲暇时抒发一下小情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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